“是。”裴琅答应道,又埋头写起来。
然而外面的吹打声越来越大,竟像是朝他们来的似的,间或还能听到欣喜的喊叫声。
裴琅看着兀自苦读的裴珲,试探地问道:“哥哥,前几日似乎是放榜了?”
“嗯。”裴珲应了一声。
“哥哥怎么不去看榜?”
“看了又如何”裴珲放下书,缓缓地说,“我自觉答得实在糟糕,即使侥幸中了,也必定屈居末流,倒不如不中,来年还能搏个好名次。”
这傲娇的自信...裴琅被酸得牙疼,换作是他的话,只要能考上就喜大普奔了,才不在乎什么名次的好么?!
他固执地说:“哥哥,我听着外面的响声像是来报喜的,会不会是你考上了呀?”
裴珲侧耳听了听,说:“听着像是,但也未必就是我。”
他又听了一会儿,终于站起来说:“还是出去看看吧。”
裴琅盯着他颤抖不止的指尖,心想:什么来年搏名次都是假话,你果然还是激动的吧?
他虽这样吐槽,却也是止不住地兴奋,立马推开书本飞快地跑出去看。
等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家门前已经围满了人,裴庆正领着报喜的差役向他们走来,老沈氏站在人群里激动得泪流不止,竟然忘了去叫他们。
裴庆喜得红光满面,见了裴琅忙说:“琅哥儿,你哥哥呢?快去喊他出来!喜事啊,大喜事!”
裴珲已经走到了门口,见此情景不觉有些怔然。裴庆见到了他,忙向差役指认。
差役见着了正主,便开始大声喊道:“捷报!恭喜贵府老爷裴讳珲,高中雍正元年江南省恩科乡试第七十八名,京报连登黄甲!”
周围人听了顿时沸腾起来,连连喊着“恭喜,恭喜”,裴庆简直要把嘴角笑到耳后根。
老沈氏擦了擦泪,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然而还没笑多久就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裴琅见她这般,想到她丧夫丧子独自拉扯孙子们长大,终于等来了今天的这份回报,也不禁替她心酸。
裴珲很快回过神,忙着向前来道贺的人回礼,一时也顾不得请差役进家了。
差役许是见多了这样的情景,既不恼也不催,只耐心地在一边等着。
众人围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散去,裴珲抽出空来,向差役告声罪,便请他们进门休息。差役连说客气,谦让了几句,也就跟他进去了。
老沈氏送别了女眷们也进来了,她从屋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给了差役,作为此次跑腿的谢礼。这是惯例了,两人也不谦辞就收下了。裴琅另沏了新茶端出来请他们喝,又把前些天的橘子装进盘子里摆好,也端了出来。
裴珲负责应酬差役们。他们聊了一会儿,裴庆就领人端来了许多酒菜,说:“这都是在镇上的酒楼定的,不算什么好菜,斗胆留二位大人吃个饭,稍作休息,只不知是否会耽搁了二位大人的公事?”
两名差役连说无事,裴庆便叫人摆好了酒菜,请他们入席。两人很是开心地应了,却不约而同地把主位让了出来,请裴珲坐。裴珲笑着推辞了两句也就坐下了。
裴琅见没他什么事了,便悄悄回到内院去找老沈氏。
老沈氏正在厨房准备着他们俩的晚饭,见他来了,说:“六郎饿了吧,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祖母”裴琅说,“外头那桌酒菜是四叔去定的吧,要把钱给他么?”
“不用,族长已经付过了。”老沈氏说。
裴琅不解地问:“族长为什么要替我们付?”
“傻孩子”老沈氏笑起来说,“你哥哥中了举,可是全族的喜事啊,从今以后,族里的五百亩水田就都不用交税啦!族长家田最多,替咱们付一桌酒菜钱也不算什么。”
原来如此,裴琅心道难怪裴庆那么高兴呢。
等裴珲送走两名差役,裴琅又专程跟他道了喜。裴珲却苦笑着说:“瞧我这乌鸦嘴,七十八名,这下真成末流了!”
“考上了就是喜事”裴琅说,“只可惜哥哥回来得太早,鹿鸣宴必定赶不上了。”
裴珲摇着头说:“不去也罢,我并未名列前茅,即使去了,想来学政大人也不会留意到我。光家里这些应酬就已足够令人疲惫了,何必再去徒增烦扰。”
“还有应酬么?”裴琅奇道。
裴珲叹着气说:“族长说要在全村摆上三日宴席,还要把里正请来为我祝贺,实在是...唉!”
裴琅觉得这是好事,便说:“看来族长还挺关照哥哥的。”
“他哪里是关照我”裴珲摸着裴琅的脑袋,无奈地说:“他巴不得十里八乡的族长村长都知道裴家出了个举人,这样才方便他日后展威风呢!”
裴琅听了,皱着眉说:“狐假虎威,他是打算借哥哥的势,逞自己的威。”
“我算什么势”裴珲说,“一个农家出身、无权无势的举人罢了。只盼他能拎得清,别给我惹来什么祸事才好。”
听他这么说,裴琅对裴庆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一下子又全没了。
之后,裴庆果然办了三天的大宴席来庆祝,全村热闹了许久,直到裴珲借口说要去县里拜谢恩师离开,这股由裴珲中举引发的热潮才渐渐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