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一二三…数到第五天,根据前五天的铺排,这天晚上当然国子守场地了。
晚饭后,王奎照例先去场地走一圈。他掏出卷烟给国子,话题自然是谷雨节。
王奎说:“自古谷雨前后,百鱼上岸,渔民开始忙碌,我们加工的自然要瞪大眼睛,该收的收,卖的卖,不能含糊!”
国子说:“渔民反映,今年秋季鱿鱼丰收!”
王奎说:“哦?”
国子说:“拉网看鱿鱼苗挺好。”
王奎说:“听说明年市里要轰轰烈烈举办渔民节,到时候更热闹了。”
国子说:“嗨,你没看伏季休渔,有门子、有钱有势的照样在海里捕鱼,打一网上来能毁掉多少卵子。照我看,法律不严,渔政部门执法标准不统一,百年后,子孙吃不上海鲜了。”
王奎说:“那是肯定的,你没看现在成百上千的鱼船在用蚊帐网,连虾子虾孙都打上来了,鱼没东西吃,海里资源还有不枯竭的道理?”王奎边说边分神,烟蒂烧到指头。他清清嗓子又说:“三个月的伏季休渔,能闲很长时候。”
国子说:“我得去贩蛤卖,轻车熟路不说,儿子明铎读初中了,费用挺高的。”
王奎问:“学习用功吗?”
国子说:“还行,陈老师家访时,反映这孩子语文学得好,算术一般般。作文几次被陈老师在课堂上当范文念。拿回家,我看到许多红圈,问怎么回事,他说好辞佳句才能被陈老师划圈。我就这一个孩子,只要用功,能上到哪我供到哪!”
王奎说:“别偏科,孩子哪门受表扬就用功学,另一门不使劲就偏了。”他站起来,说:“不早了,我回去!”
国子说:“你歇吧。”
王奎朝村子走去。
走到村边那幢房子时,他鄙夷地回头,看国子已关门熄灯了。窃喜、嫉妒和醋意又涌上心头。
他狗拿耗子替巧云鸣不平:多窈窕的女流,咋就甘心下嫁給国子?前两天费九牛二虎之力,查到了那首诗是这样写的:“痴汉偏骑骏马走,巧妇常伴拙夫眠;世间多少不平事,不会做天莫做天。”心想写的太好了,自己和诗的作者大概有相同的经历吧,要不然,怎会有‘不会做天莫做天’如此相似的共鸣呢?
不觉来到巧云门下,扭门把,一推便进去了。
屋里既黑又静,这正是他期盼的氛围。他轻轻走过院子,推开外屋的门。
自此,巧云的心中有了两个男人。一个国子,一个王奎。
每天做饭,心中也惦记王奎。她嫌丈夫国子,心粗手重,毛毛燥燥,吃饭如风卷残云,马马虎虎,粗枝大叶,丢三落四;持家过日子勤快,大顺套的事愿做,独自难当大任;缺乏识大体观大局,东风来往西倒,西风来往东倒。和国子谈恋爱时,觉察到了,却为时已晚。眼下能怎么办?只有认命吧!
晚上和国子躺在一个被窝里,总是侧背着身子。也谎称不舒服,让国子挺闹心的。
那是个初秋的晚上,巧云送走王奎,院里突然起风了。她的脸儿也象午夜的月儿,静而淡漠。忽地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窥视。在墙头后,在平房上,在厕所里,在所有的想象处。
又一阵风儿刮过,月色惨淡,瑟瑟簌簌。
春天在西墙跟种下的爬瓜,如今茎茂叶繁,巴掌大的墨绿色的叶子在颤抖,在摇摆。象墙幕上的水浪,翻腾,咆哮。
她怔愣,既觉得孤单;孤单中又觉得十分脆弱;脆弱中又有莫名的凄凉;凄凉中又有不甘心的争强好胜。这些纠集在一块,分不出精华与糟粕,主要与次要,因此象个愁苦的思索者。
天上的残月愈发变小,月儿四周干净,没一点云丝儿,光不减反亮。白皙的半月儿里面,俨然隐藏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甚至怒视着她。星星儿躲到高处去,象吃了诱饵的耗子临死前无神的眼珠。
沙沙沙,唰唰唰,一只黄鼬仓皇的身影,掠过萧瑟的叶子,在夜色和叶萍掩护下,遛过墙头,无所顾忌地爬上平房。月儿薄了,薄的隐进一片模糊的桔云里。院子顿时象用画笔涂上了瓦灰。她的耳朵再次听到那只貔子,顺着平房向东又折回的唰唰声。
她又仰视夜空,奇怪,眨巴眼的空当儿,月儿变薄了不说,而且变的只剩下一片晕云,消失殆尽与云气融合在一块儿,它不再是那个月亮了!那之前赖以骄傲的羞涩、娇艳、妩媚、秀丽,都是为这一刻的蜕变消亡所付出的?也就是说,对前面羞涩、娇艳、妩媚、秀丽没有真正地欣赏,或者报以无所谓地漠视,但是接近质变的那一刻,速度竟是惊人的?!这种结论的得出,一方面让她无比后悔,甚至恨自己没能把控住自己,以至于越陷越深;另一方面滋生消极、无为、怠慢。
世间是有因果的。如此云雨交欢,巧云不留神,怀孕了,这让她不得不留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