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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夜幕下〔2〕

再说国子出了如兰的屋子,来到院子,径直走到街门那儿,似乎嗅到一股生人味;但想都没想就开门走了,回自己家了……

国子这天吃完晚饭,和女儿彩铃一块儿在炕里看电视,见老婆巧云锅碗瓢盆收拾停当,也上炕了。

这样除了大儿子明铎在校住宿外,一家人其乐融融。小彩铃一会儿看见妈妈似睡非睡,就跑去逗妈妈。

到20点左右,他对巧云说要去加工组……

老婆问:“组里没货去干什么?”

他说:“去溜达一趟,屋里亮一阵子灯,也比从来不亮的好,就是有小偷小摸儿,也不大敢呀。”

国子临出屋,瞥她一眼,转头走了。

老婆听了,也是那回事,就不吱声了。

嘴里不说,心里倒隐隐觉得丈夫有些反常……有时说话驴嘴不对马唇——

就拿去年夏天,国子到浙江舟山一带买货,回来时捎给她一件滚边儿的绿叶红花绸罗褂子,这是出差第一次捎点东西回来。她很高兴,知足,丈夫咋说心里还装着她。

几天后,西面许其的老婆如兰,也穿件一模一样的褂子。本地没有看到这种料子和款式,也没有听说许其到过舟山呀……

为了验证,她跑到集市的衣摊——半空挂的,铺上摆放的都找不出……看人家卖衣服的,指着这身褂子问,有谁卖这份货的吗,人家一瞧,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那她为何穿的与这件一模一样的呢?

为了这事,她不死心。和国子一块儿到舟山的有邻村两个,其中一个外号“山鸡”的。

她有一天去田里拔草,在路上碰见“山鸡’骑着摩托车,她一招手叫住他。

先扯些田里的事,然后转到褂子上。问他没给弟妹买件衣服?

山鸡说,唉,我哪有心买那个,老娘们在家不管穿什么不都一样吗?买好的咋穿呢……田间地头,刷碗吊灶,一会儿又捋顺鱿鱼,还用去那么远捎衣服回来,不吃肥走瘦吗?我哪像国哥一买还两件。咋的?换着穿吧嫂子……听罢此言,她脸色阴沉,头发根煞煞的,浑身燥热……但强压着说是啊,今年穿这件,明年再穿那件……

山鸡看出她脸色不对头,暗想多嘴多舌了……忙扯到生意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聊了会儿,便骑车走了。

晚上回来,她盯国子的眼睛都带钩儿——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问另一件褂子你给谁啦?是不是……?

国子不等她说完,就清楚她要说什么——赶快扭转被动——

哦,你说它呀,就一件呀,咋出来两件呢?哦,我原本打算买两件,让你换着穿的;不过一想不用了,一件满够的,第二件也就退掉了啊……看她脸色缓了,更坚定这个说法的聪明,不过心还是蹦的……她呢,觉得这说法也不是完全不对,倘若他退的时候,山鸡没看见呢,这也难说……反正谁穿都好,就是西面那个张狂蜂穿着不好。

张狂蜂是指许其的老婆如兰。

如兰穿在身上,说句实话太中看了,个子高,驾驭得腰肢曲线尽显,真像鲜的绿叶红花,在微风中婀娜多姿——看把她美得,笑不离口,眼尾纹都动得象绫罗褶子……

她正回想这件不愉快的往事,外面有人敲门喊她。

巧云一听,是那个喜欢咋呼,吊儿郎当的王力,来撺掇去打扑克。

因为彩铃没睡实,国子又去了加工组,所以就不想出去。拉开窗,朝外喊今儿不去了,另找人吧……

墙上的钟摆,打过好几回响了,当巧云睡得模模糊糊,门开了,国子进来了。

巧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不经意地问:

“几点了?”

国子也不吱声,也不拉灯,黑灯瞎火就上了炕……

见没吱声,也罢了;她随口问一句:

“加工组没有事情,咋这么晚才回家?”

见国子又不吱声,倍觉蹊跷,用胳膊肘隔着被子碰他,生气地说:

“你哑巴了?怎么才回来!”

“哦,去打扑克了,才散的……”国子支吾着。

“是输是赢?都有谁?”

这是夫妻间常有的问话,也是进入熟睡前的一种情感热身。

“…没输没赢。能有谁…还是那几个……”

“叫谁赢去了?”

“……”

巧云见他又不吱声……倒头就睡,甚觉奇怪……

从街门响开始,在厕所里,又在院里一阵子,进门倒水喝,一直到现在也没开过灯,鬼鬼祟祟……自从有了小彩铃往这儿,他钻进被窝就象困乏得要死,就鼾鼾大睡,一点也不怜惜疼爱她……心中就窝火,只是没找准导火线罢了。

今天问话又不情愿吱声,怎么回事,究竟自己做错什么吗……她和王奎之间那点事,随着怀上彩铃,王奎狠心让她打胎;金钱上与伙计不清不混,见钱眼开,见利忘义,把他看透了,早就一刀两断……眼里只有丈夫、孩子、婆婆,再就是家里、组里、田里;关心吃的、穿的,这些难道错了,一想到这儿就来气了——忽觉惺惺了——

她用脚蹬他,没好气地问:

“你聋吗?问你谁赢了?!”

她有意使劲,挟带着恼恨、提示。

国子犹豫着,考虑着……其实犯难极了,但还是做出了答复:

“嗯…谁呀……是王力那小子……”

再不答复,听口吻,肯定是不行的。

“人家不睏吗,太晚了,又在二毛家?”巧云竭力装的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快摁不住了……

“是呀——我睏了——睡吧……”

国子巴不得越早越好,结束谈话;没想到,说谎竟这么费力费神,真不是件轻松事。

巧云来气:一来家就睏,一和你说话就瞌睡;你睏早点来家呀,偏等半夜才来家,早干么去了?

越想越恼,越恼浑身越躁;心也崩,气也喘,脑子涨——巧云呼地坐起来,啪地把灯拉亮——快二十四点了……

再看国子,用被子把自个包得严严实实,与她格格不入,象个缩成团儿的刺猬——不招你,你也别招他……这是夫妻两口子吗……这是旅店吗……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老客吗?顿时火冒三丈,把住被角儿,哗啦一下,就把他身上的被子掀了下去!

国子一愣!

立马明白——说漏嘴了,坏了!糟了……

又想没事的,她不了解什么……他从家里先去了加工组,亮了会儿灯,估摸时候差不多,关了灯回村了,又悄悄溜进如兰家……所以当被子被掀开,赤裸着身体时,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一动不动。

巧云更不动,如一尊愤怒的塑像——

可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盯着他百思不得其解——今晚他到底去外面做了什么事,肯定不是光彩的事,肯定怕老婆知道,要不然为何谎话撒得这般艰难,欺骗得如此煞费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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