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语文课代表红凤，将收上来的作文本送到办公室……薛老师示意她等一会。
她一愣。
薛老师指着凳子示意坐。
红凤脸红，腼腆地摇摇头。
看吧，以前的课代表成绩不错，问什么就答什么，深得器重；虽然是师生关系，可也象朋友。她经常和薛老师讲话，也没表现出扭捏羞涩之态；今天用摇头代替不，遮着掩着，眼神回避，一句话也没讲，这正常吗？他心里的问号大了，决心要打开这个问号。
先从倒退的名次说起……从老师、家长含辛茹苦的造就……到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真谛……末了隐晦地点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几千年亘古未变的金科玉律……
薛老师动情，说：
“是啊，求学之路虽然艰辛，但，哪个富贵腾达的人士，不是从这条路上起步的——学校是通向金桥的必由之路，通往锦绣前程的不二选择——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你一定要努力，不辜负我和家长对你的期望……”
掉泪，红凤觉得自己确实变了，很可能辜负薛老师殷切期望，心中很难过……对老师的话，句句听到，句句没有印象……但仍表露谦恭……因为一句也没打动她内心，太概括笼统了，那些道理以前就明白，可是她的症结不在这里……
薛老师看到红凤泪流满面，心中得意，脸上泛起红润，挺身站了起来，顺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
“好吧，回去好好反思，别偷懒，争取好的名次；皇天不负有心人，平地一声雷，金榜提名时……”
红凤没有走的意思，薛老师一惊——哦，她一定遇到了青春期问题。
他用试探的口吻讲，你遇到困难单讲无妨……不过，早恋万万不能，耽误功课，靡费身心……看她穿的衣服很朴实，又看了挂在墙上的钟，上课快到点了，便拣主要的讲：
“你若金榜提名，发愁什么？到那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状元及第，更是风光无限，‘侯门一入深似海，不知萧郎是何人……’所以，现在你要摒弃不良的男欢女爱，抛掉卿卿我我——‘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很聪明，对薛老师的提醒或暗示，一点就通。可悲的是，薛老师苦口婆心讲了这些，一句没触到问题的症结，她替老师感到内疚……她终于鼓足勇气，抛开顾忌，说：
“薛老师，我的父母亲离婚了……”
“啊……为什么？”
“……”
红凤欲言又止。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婚呢？简直乱弹琴……老师再怎么辛苦，没有家庭的温暖怎么成呢？”薛老师愕然而感慨。
上课的铃声响了，红凤默默走进教室。一抬眼，与明铎牵挂的目光交汇了。
红凤郁闷，薛老师关心问她的时候，虽然心里别扭，但正要鼓起勇气讲原因，这时正好进来两位老师，身后还有两个同学读懂她的眼睛一样，便令她有些胆怯……薛老师也只能示意她先回教室……
中午，薛老师拿出电话薄，找到王正春家的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正好是正春的妈妈红秀。
薛老师先问学生放学回家表现如何，以及家长对老师对学校有什么意见……
在红秀对老师的热情关心深表感谢时，薛老师假装随意聊，问红凤爸妈离婚的事。
红秀为报答老师对正春的关心，开头有所顾忌，欲将那天晚上明铎的爸爸国子和红凤的妈妈如兰苟且的事，稍做蜻蜓点水……后联想到第二天早晨，丈夫“兔死狐悲”的神情，便气不打一处来，最终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全出来了。
薛老师不听则已，听后头都大了。终于明白了红凤欲言又止的原因……
原来她有个“这样”的母亲！
他倒吸一口冷气！
原因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看来他在红凤同学面前滔滔不绝，到头来竟是满口雌黄……
完了！
这个学生肯定完了！
薛老师自言自语。
他原本想帮她，一听到母亲与人通奸，做了千古不齿的龌龊事，能让我一个教师拿什么来拯救她女儿的命运，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薛老师紧皱眉头，喟然长叹！
一棵多么好的苗子，一朵不久就要怒放的鲜葩啊！
看来红凤同学，既是出于对母亲无比的厌恶，又对母亲忧郁痛苦的哀怜，对支离破碎家庭的忧虑……重担，包袱，压垮了这个素丝未染的少女……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遇到羁绊；花季刚刚来临，就遭遇严霜，这如何不让人心痛……真是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晚自习开始的时候，红凤来办公室，将一位请假晚到同学的作文本交给薛老师。
看到明铎在办公室内，被薛老师开导着。
她悄悄走进去。
薛老师看都没看一眼，兴许精神集中，没注意她。薛老师继续，说；
“你一定要深刻反思，端正态度，树立正确的人生观！男女之间，怎能互递纸条，这对得起家长老师对你的培养和期望吗？早恋和‘自杀都是献给在沙漠里快要干死和热死的不幸者的一杯凉水’，无济于事，无济于事的……”
“老师，”红凤打断了薛老师的话，“纸条的诗，你看到了，你不是还勉励我‘劝君须惜少年时’嘛，我们之间是同乡同村，是学生间的友谊……”
红凤见到明铎因她受委屈，心里很不是滋味，也确实不象薛老师所说的严重，什么早恋、自杀之类的……
没想到的是，在薛老师的心中，男人出轨不算新鲜，这样的男人太多了，或者见惯不怪；男人嘛，家里家外的主心骨，见多识广，接触的人多，难免有风流韵事；特别这个年头，有本事呼风唤雨的男人，男女那点事避免不了；相反的，作为一个男人，不闻青红皂白，非常讨厌、鄙夷红杏出墙，那就是败坏门风；家门破败的征候，不可原谅的罪过，不可理喻的龌龊……
所以，当听到此话从红杏出墙的女儿红凤嘴里吐出时，烦闷、鄙夷之情很正常就爆发——
脖子梗硬地扭过来，一反素日师生之谊，白了一眼红凤因激动而红润的脸蛋；横了一眼已渐变身体的酥胸，他略微停顿，眼眸黑白闪映，脸色铁青，以勿容置辩的粗俗口吻，道：
“怎么，你怕我不知道？你们是同乡——同村吗?！”
冷漠的眼神在红凤和明铎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颇具讽刺意味地瞅着二人的眼睛。
两个学生，身心一下子揪紧了，被压制的目光往复蹂躏，侮辱之下俩学生羞惭，继而可怜相互一瞥，又避开，低眉垂目……愈发呼吸难受，心境压抑……
对人格的变相冒犯和对灵魂凌辱性的介于，让明铎和红凤茕茕无依，孑然孤贱；瘦弱的身心，因践踏而空洞！
那一刻的人生，是短暂的。
那一刻促成的消极，却是冗长的……
最后薛老师脸色缓和，拍着明铎的肩膀：
“小伙子，加把油，美丽的前程在向你招手。你喜欢诗，你知道孟郊的《登科后》吗……
至于红凤嘛，祝她好运……
他俩走进教室，班主任那双眼神，象中魔了在两人脑中盘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