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酒好久都没有喝过了,德儿真的很是挂念。”
“是吗?你的身影似乎已经高大了不少。”
“对,你也真的老了不少。”
“对啊,有些人就是会比普通人老得快的。”
“是吗?”常德喝着酒,也是一派温和的笑意,但是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换上了无尽了冷光。“思虑过度确实伤身。”
“是吗?是吧。”他虽然是男子,但是面色风流,姿容艳丽,虽然老了不少但是就是这样一笑,也足够让这满院的树叶侧目。“你进来二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知道我在这里。”
“德儿,这么些年你还是要这般坚持吗?你的才智,虽然是宦官之身但是在这乱世不会没有你的明主的,你又是何必如此执着呢?”
“那个人真的已经离开了,你不是知道的吗?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对吗?”
“其实你知道你所做的并不是她要的,只是你自己认为你亏欠的而已。”
男子一直循循善诱,但是常德只是浅浅地抿着酒,抿了一口又一口,直到眼底的冷光再度被温和掩盖。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只是,就算郡主不够敏慧,但终究是没办法瞒过那个老臣狐突的,可是他们似乎也不知道,其实对于我而言,你才是他们的底牌,优施你以前和她一起看着我在那个冰冷的王宫长大,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不是吗?”
“当年为了她,我甘愿一辈子都沦为宦臣,我所有的你们所谓的才智都是为了她,你知道的不是吗?”
“对,我是知道,那时候,你看她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
“她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而我现在想做的无非就是想亲手埋葬我的白月光。”
优施(原晋献公身边亲信,晋献公死后转为申生一派核心人物)端起酒杯,干了杯中的酒,“言以至此,你走吧。”
“其实我可能还是高估了狐突,你们都老了,他猜不到,你也劝不来,你们都忘了,能劝人放下执念的只有有过执念的人。”
“是吗?其实或许是我们忘了,在她那儿,在你这儿你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思虑更加周全了,但是至少在她的事上你情愿自己是个没长大的样子。”
常德起身,背过身,缓步走出院落,没有再回头。
“优施,亚父,如今我还愿意唤你一声亚父,只是因为至少你遵从你当年的承诺没有言及她的姓名,你知道吗?你不配,你真的不配。”
“是的,我知道,我不配。”常德走远了,优施[骊姬是为了威慑他族,优施是晋献公当年的男宠,一直野心勃勃。]也依然坐在凉亭里,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他似乎有些醉了,竟然想起了那个风华绝代却对他笑的像个孩子的女人,似乎真的很久了,那个名唤骊姬的女子,在八年前就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虽然说得振振有词,似乎连自己都能骗过,但是常德知道,刚刚优施的有些话是一下子戳中了他心里最深的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疑惑,“自己想为她做的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其实执念什么的能够说服自己的从一开始就只有自己的怀疑。
常德走出了二堂后的小院,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直到小展子上前几步来扶住他,才稳住身形。而他的眼神却是更加坚定了。而满城风雨的相亲宴在抄手游廊,还是一派的宾主尽欢。
在这郡主府这一个傍晚,觥筹交错,主宾尽欢,但等像那太阳出来,树林中的雾气散去,云聚拢过来,山里却就相对有些昏暗阴冷的时候,宾主就必须要相互告辞了,而期间或暗或明,变化不一的人心、人情就如同那山间早晚的景象,忽然就得见野花开了,散发出一股清幽的香味,或者又一不小心窥见好看的树木枝叶繁茂,形成一片浓郁的绿荫,再一忽的又是天气高爽,霜色洁白,再或者雨落雨止,水面涨起又低落下去,石头都会忽的裸露出来。
可是啊,那在人心中游荡的乐趣也自然是没有穷尽的,优施如此,常德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