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华灯初上,月色朦胧,时而虫鸣。
幽静的庭院里,一株双人环抱的柳树笼罩在清冷的月华中,洒下一片阴影,仔细一看,斑驳的树影下一抹柔白的身影仰躺在摇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时而扇动几下。
一道破风声倏而传来,便见一个黑影自院墙上跳下,一跃而至摇椅前,低头恭顺,声音平平地唤道,“主子,青潇有事禀报。”
“嗯,说吧。”蓝央那精致白皙的面庞上双眼依旧瞌着,唯有那红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几分慵懒,手里的团扇轻轻扇动着,掠起一丝凉凉的风。
“神羲宫那边有些眉目了,果不出主子所料,那些潜伏在周围的人乃夙冥的人。”青潇一身若夜色般的衣衫,半垂的脸在树影下有几分模糊,声线平平的,不参半分语调,却是清润悦耳。
“哼,果真还不死心,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重!”猛地睁开双眼,蓝央浑身气势一凛,不复之前的慵懒,恢复成黑色的眸中迸发出一股凌冽的杀意。
一旁的青潇一惊,在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笼罩中,明知不是针对自己,身体却还是不由得有几分僵硬,心下惊叹,主子的功夫越发的深厚了。
“既然这样,那你去告诉青湘不用留手,剩半口气就好。”双眸轻瞌,敛去那双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周遭的沉沉的气压散去,蓝央语调清淡又带几分随意。
松了口气,青潇悄悄动了动身子,隐在袖子下的双手握成拳,看来他得努力练功了,不然下次再面对主子怕是要被教训一番,要是再被青湘那大嘴巴说出去,他这薄脸皮往哪儿搁。
“主子,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忽然想起昨日无意间听来的消息,又想到之前发生的事,青潇犹豫着说道。
“无妨,说吧。”蓝央轻语。
“君澜又去找凤菱堂主了,不过这次直接被凤菱堂主下了毒,一掌拍成重伤。”青潇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同情,那君澜乃梧桐山掌门之子,却是痴情种子一枚,奈何中间出了一些无法扭转的事,才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天不遂人意,万般皆命运。
“唉——”闻言,蓝央叹了口气,素手揉了揉太阳穴,睁眼从摇椅上坐起身来,从腰间取下一个乳白色的药瓶,递到青潇的手里。
“悄悄地拿给君澜,让他服下吧。”蓝央说道。
本想让君澜那小子死了清静,省得他再去缠着凤菱那丫头,可是又想起那天在墨轩斋里他那幽凉落寞的神情,让她心头不忍,她知凤菱那丫头下手没个轻重,那毒加那一掌怕是要去了君澜那小子大半条性命。
“下次,若是君澜那小子再找凤丫头,你们就拦着点。”蓝央幽幽的说着,情之一事,说不清谁对谁错,她怕到时候凤丫头后悔时,君澜那小子却已死,再无挽回的余地。
青潇点头应道,将药瓶放在腰间。
“对了,你私下去查查沭天族,记住,务必要隐蔽。”玉手抚上眼眸,蓝央跳下摇椅,素衣黑发,抬头望夜月,隐在朦胧月色中的神色复杂,有些迷茫。
她的身世究竟为何?
她那死去的娘亲又对她隐瞒了多少事?
她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不是他亲爹!
摇摇头,甩去脑中的杂念,挥挥衣袖,道,“好了,你快去吧,免得迟了,君澜那小子就没救了。”
青潇点头,随后脚尖一点,轻轻地掠到院墙上,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轻轻一跃,蓝央跳上吊在柳树枝干上的摇椅上,依旧仰躺着,从腰间取下一块质地细腻光泽饱满的玉佩,指尖轻轻地摩挲着。
这玉佩是她娘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一直戴在身上。
抬眼凝视着这玉佩,脑海中又想起娘亲那张笑得温婉的脸庞,盈盈如水的眸子,若远山的黛眉,唇畔沾三分浅笑,似芙蓉柔美。
那张脸与她七分神似,那眉眼弯弯的浅笑弧度如她几乎一样,只是她平时里甚她少微笑罢了,若笑也只是嘴脸勾起的一丝皮笑肉不笑,达不到眼底心里。
她忽然想起三岁的时候,娘亲有一天突然将她推入水中,随后将她从池塘里捞起来,当时她昏迷了一天,醒来娘亲便要她装傻,还让她发誓在未有十八岁之前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想来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娘亲为了保她的性命,才让她以痴傻示人。
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里,红润的唇微掀,一抹冷笑流出,那蓝尚书根本就不是她亲爹,这样一来,她那亲爹又是何人,是不是那所谓的沭天族的人?
哼!她不管她亲爹是何人,既然他敢狠下心不要她娘俩,二十年来不闻不问,那就别怪她到时候心狠手辣,一刀宰了他!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这玉佩只有一半,那么十有八九另外一半在他手里。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欲杀人的冲动,轻轻地扇动着手里的团扇,散去心头的烦躁。
沉沉月色,杂杂心事,因果交织缠绕,理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红尘滚滚中谁又能真正的置身度外,独善其身?
怕是连那所谓的清心寡欲不染俗事的世外高人也逃离不了吧。
既然生于世间,便已然刻了印记,有了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