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蜿蜒的尽头,青衣少年抱剑站着,眉目甚是冷峻。
“你怎么又带着这个东西来了?不知道进孟府要通报的吗?”
苏奕风一怔又一怒,冷哼道:“我来见自家师妹难道也要向你交代?”
他轻挑挑眉:“哦?我是九歌也就是你师妹的护卫,这个东西就不要带进去了,九歌不喜欢。”
九歌?护卫?
他没有听错的话,他叫她九歌并非大人,天下哪个护卫会直呼主子的名讳,还呼的这般理所当然,这般亲昵。
他的心思被这一声“九歌”全然打乱,拿着木盒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君影草的花苞在雨中一片狼藉,冷风带进一丝细雨落在北连墨冷俊的眉宇间,愈加冷俊。
“你可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小时候就喜欢。我们常常一起捉虫子给蜘蛛吃,偷师父的春蚕喂它还被罚站,这些你定然不知道。九歌视她如珍宝又怎会不喜欢。”苏奕风说着这些话,眼睛里闪出一片光亮,连带看北连墨也柔和几分。
北连墨伸手接住一片蔷薇花瓣,淡淡道:“可是,她现在很害怕。”
长廊上除了雨声一时静极,且雨势正在减弱。北连墨将手中的花瓣收入囊中:“你要进去我不拦你,这只蜘蛛却不能!”顿了顿:“或许她以前很喜欢,现在却变得很惧怕,有些喜好也会随着时间改变的。”
他想起止澜山上,九歌在病中喃喃道:“……蜘蛛不要了……”
苏奕风的脸色有一瞬的苍白,九歌的这个喜好在旁人看来顶多算一个怪癖,可于他却有着深远的含义。
那是九歌与他情意的象征,她曾在花雨纷飞的梨花树下同他玩笑:“若这世上的男子都惧怕蜘蛛,那我只能和英勇的奕风哥一直养着它了。”
有一片晶莹剔透的梨花落在她及地长发上,他憨憨笑着回答:“好,那就一直养着它,一直一直。”他在心里盼着天下男子都是害怕昆虫胆小鬼,一边想着这个“一直一直”是多远。半晌,九歌拿了个树枝捅了捅正在发呆的他,睁着一双俏眼问他:“你傻啦?”
他手指着地下的蜘蛛:“瞧,我们的蜘蛛下了个蛋。”
而如今,她却将这个喜好全然丢弃。他依旧可以是那个将巴掌大,褐色全身长着毛蜘蛛捧在手心里的小男孩,可她却不再需要它,甚至怕它。
其实他也不想吓着九歌,可他却不相信:“若我偏要带呢?你能奈我何?你见了堂堂中书令既不行礼参拜,还几次三番阻挠,小心治你大不敬之罪……”
两道剑影寒光闪过,苏奕风拖着红木锦盒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双眼尚在惊恐之中。
这厢北连墨微微低头正在将长剑收入剑鞘之中:“你刚才说什么?”他挑着一双剑眉一副漫不经心。
大雨将孟府的一院花草树木浇灌的十分鲜艳翠绿,一阵大风过后,滂沱大雨渐渐转成绵绵细雨,如银珠丝线落入人间,滋润万物。
苏奕风望着细雨中被利剑劈成两半的蜘蛛脸色一片苍白。
愤怒自心底渐渐升到眉间,却很快压了下去。
这是个什么人?在堂堂中书令面前如此冷静且毫无惧色。
苏奕风将刺心的愤怒化为三声冷笑:“你到底是什么人?留在九歌身边意欲何为?”他的眼底似有一股寒意升起。
“我说过,我是九歌的护卫。大人不记得了吗?”
话音刚落九歌踩着一双白边黄花的绣鞋姗姗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她看着紧紧盯着对方的两个人,隐约有梨花的暖香入鼻。是她喜欢的气味。
“九歌,你几时有这么一个护卫我竟是不知?”苏奕风移开目光,似乎带了一丝怒气,听起来却更像长辈对小辈的关心。
情况看着有些复杂。这是九歌对此情此景的第一感受,她只不过在下雨天刚打了个小盹而已,这两个人怎么就较上劲了。难道说这个世道多个护卫也需要上报朝廷?
九歌默默咽了口水,伸手指了指若无其事的北连墨:“奕风,他惹你生气了?”
“你说呢?”苏奕风青白相交的脸拧出更加复杂的表情。九歌皱皱两条峨眉,瞅着苏奕风的脸她纠结了;这个表情太过包罗万象,除了“喜”似乎包含所用情绪,怒而不狂、哀而不伤、怜中带忧、忧中存疑……九歌在心中暗暗称赞着,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情绪表现苏奕风他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她要把这个表情牢牢记住写在她的表演素材里。
雨滴打在寂静的长廊上唰唰作响,太阳从乌云裂开的缝隙里透出几抹金黄璀璨的光芒,像女孩娇羞面颊上晕起的红霞。
“只不过打死了一只小虫子而已,苏大人竟生气了么?没想到大人还有这么一副柔软心肠。”北连墨淡淡的声音飘在如丝的细雨里,一缕阳光照在他冷俊的面庞上显出几分暖意来。
九歌顺着他的目光斜睨一眼泥地里一摊鲜血的地方,不禁大叫一声本能拽住北连墨的阔袖躲在其身后,半晌探出半个脑袋来:“它真的死了么?”
北连墨道:“死了。”
“太好了!”九歌松开北连墨的衣袖,雪白肌肤映在雨后放晴的暖阳下,宛若一朵出水芙蓉凝出一个甜甜笑颜。
“什么?”一个瑟瑟略带颤抖的声音自雨后的凉风中传来,有一转瞬的心痛。
抬眼望去苏奕风的脸色又白了一白,他继续道:“你说什么?太好了?”他的眼神深深望向九歌眼里。
九歌一怔,干笑两声认真道:“刚才风大奕风兄定是听错了,我说的是‘太狠了’”旋即将目光转向北连墨:“你也太狠了,你怎么可以随便杀生呢,虽然是只小虫子可到底也是条性命,你看那眼…看那腿…咳咳……像是一般的虫子吗?奕风兄定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有多贵你知道吗?”她一边挤眉弄眼向北连墨使眼色,一边又站的离蜘蛛远了些。
北连墨冷冷看着她:“哦,只是我太害怕了就随手劈了,我是你的护卫,既然苏大人花了大价钱,这笔钱就有你赔给苏大人。”说完提着长剑走向了鸿影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