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八抬手一指:“看那边。”
血九望去心中猛地一震,浑身汗毛根根倒竖。
灰色的山岩间,留有一些极其巨大的蛇蜕,碗口粗细二丈余长,更有甚者如水桶般,长度蜿蜒难以估算。
这是……巨蟒?
这样的蟒蜕居然有上百条。
血九脚上有些湿热,低头一看,断尾狗一滩烂泥般趴在脚边,吓尿了。
藏宝地多有异兽守护,血九反倒多出几分信心。很幸运,现在是初冬,蛇类已经进入冬眠。否则就算第八第九两军一齐上,也只有逃命的份。
洞壁上的独角蛟龙印记,的确是相王的风龙骑刻下的。相王李鹤林曾经来过这里。
只不过,他留下这个印记,标识的却不是宝藏,而是沙蚺的巢穴。
沙蚺是一种比蟒更庞大的巨蛇。它的头吻短小呈楔形,成年后身长可达四五丈,男子躯体般粗细。沙蚺无毒,它们喜欢以力杀戮,而不是以毒致死。
沙蚺是这座信女峰的王者。
……
“这就完了?”
弗蓝一步三跳地跟在玄邃身后离开信女峰:“不是说要搞个大的吗?”
话音甫落,弗蓝背后忽然大放光明,猛烈的红色火光照得四周分毫毕现。弗蓝回头,再仰首,看到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道火焰的巨浪腾空而起,不,不止一道,整个沙蚺谷腾起了此起彼伏的火焰巨浪,把天空都烧成了绯红,信女峰的双掌此刻仿佛正捧着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
山火远没有这样凶猛,是猛火油。沙蚺谷中,相王埋下了大量猛火油。尤其是谷口,更是燃起一道十余丈高的火墙。
那是沙蚺谷唯一的出口。
不管相王当初埋下猛火油,是为着杀敌还是除蚺蛇,总之今夜的沙蚺谷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炼狱。
不知是寒风真的送来那些哀嚎惨叫,还是幻听,弗蓝隔着远远的距离,仍然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想起相王府的漫天火雨。不同的是,焚烧的沙蚺谷中,此刻更多了被大火惊醒的蛇群和一条条巨蚺,人蛇在烈火中共舞,那是怎样一番惨烈的景象?
“别看。”
玄邃遮住了弗蓝的眼睛。
他平静地道:“假如今日是你我为血甲军所擒,诏狱中酷刑三十二道,不会比眼前来得仁慈,明白吗?”
弗蓝默然片刻,在他手心里点了下头。
“走吧,暂时不会有人追来了。”玄邃脚下发力,奔向隆中山脉更苍莽的深处。
弗蓝紧随其后。
天边出现了第一抹鱼肚白。
“……”
两个身影远去后,天光中出现了尾随其后的第三个身影。
赫然正是玄邃在周庄所见,那个杀神般的男人。平巾帻、粗布衫、大口缚裤,凛冽的寒风中依然衫领敞开袒露胸怀。
男人一手揣在怀中撮着几根胸毛,一边牙疼似地咂咂嘴:“我他婆的!年纪轻轻就如此心狠手辣……”
还有,他身后那个不男不女的娃娃又是什么情况?
横公大人郁闷地追上去,陛下要这小子身上的东西,交给他带回去不就完了?干嘛派他来奶孩子。
……
“上来。”
一夜疾走,两人体力都到了极限。玄邃见孩子实在困得东倒西歪,几乎闭着眼在走路,干脆蹲下背她起来。
还不能休息,这座马婆岭是狼群的地盘,必须继续往前走。玄邃背着弗蓝,二人不断交谈来给玄邃提神。
“你叫弗蓝?”
“嗯。”
“湖南的湖?湖南的南?”
“湖南是谁?”
“唔……是个地名儿。”
“无聊。”
走了几步,玄邃又问:“你功夫不错,是谁教的?”
“阿爹。”
那个肥得脸上几乎没有眼睛的厨子?玄邃使劲回忆了一下。
“厨子为什么会功夫?”
“他不光是个厨子呗,他其实是一个杀手。”弗蓝闭着眼,随心所欲地答。
玄邃脚步顿了一顿,又继续前行:“你说你爹是杀手?”
“嗯,我是被他捡回来的,他说家生子埋得深,容易取得信任,将来兴许能干大事儿。”
一听这厨子就不是跑单帮的江湖客,是某个势力安插在相王府的暗桩。
玄邃追问:“还有谁?”
“不知道。”
从皇帝这儿开始,相王府中一直都有各方势力安插的奸细,王爷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互相利用嘛。其中却不包括这厨子,这颗钉子直到今日才浮出水面,藏得够深。
幕后的人是谁?
与覆灭王府有关吗?
玄邃压着声音缓缓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说真的,我也很想知道。”弗蓝深有同感地道。
“??”
玄邃愣怔了半晌,无语地叫道:“弗蓝啊……弗蓝?”
“……你睡着了吗?”
“……”
终于下了马婆岭,玄邃松了一口气。马婆岭上有狼群出没,那是他绝对不愿招惹的对手。
快接近晌午,冬日的阳光没甚么温度,却亮白的刺眼。玄邃如愿找到一个水滴形的小山洞,口小洞腹大易守难攻,地面还算干燥。
卸下熟睡的弗蓝,他从外边弄来许多落叶铺在一处,将孩子放平躺下,最后搬来几块石头堵住洞口。做完这些,他疲惫地抡抡酸痛的手臂,倒头便睡。
“……”
弗蓝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双目。眸光凝实、冷静似两道瓦上霜,哪里有半点睡意。
她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视线落到熟睡的玄遂身上,意味不明地停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自己身下层层铺垫的树叶,神色才渐渐松动。
……刚才,弗蓝以为他会将自己扔下马婆岭的悬崖。
玄邃停在悬崖边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不自觉绷紧的腰背,怦怦加速的心跳,揽着她双膝的手格外炙热,有汗意。
在玄邃和弗蓝的这段关系当中,这是最脆弱的一刹。
是一个信任几乎崩碎的至暗时刻。
弗蓝的出现太过巧合,年龄、身手、背景都太像接近他刺探秘密的细作。
慈不掌兵,义不行贾,玄邃不是个心肠很软的滥好人。最初带上这孩子,除了同在王府的情份,也是为了混淆视听,掩饰身份。
如今两人身份都已暴露,这么个来路不明敌友难辨的孩子……
不如扔下悬崖,一了百了。
玄邃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却迈开腿,选择背着熟睡的她下山了。
“……”
弗蓝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闭上眼,渐渐沉入黑甜的梦乡。
“我他婆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洞外一棵粗壮的老树上,横公大人恶趣味地揪着一撮胸毛。
为什么不下手?
刚才那小子在悬崖上分明是动了杀机,难道是背后的娃娃精明,发现了端倪?
横公大人嘿嘿冷笑起来,除掉一条小尾巴又有何难?既然这样,大人我来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