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在仲余的封邑一住就是两个月。每日与虎士混迹一处,骑马射箭,摔角习戈,十分痛快。
天气渐渐热了,仲余忙于处理邑中事务,无暇顾及季予,便令家中妇人给他送去解暑的清凉汤水。
今日来人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妇人。季予看着她,有片刻的失神。她也有着尖尖的下巴,同样的白皙纤瘦。季予想起了巫寨那个人。
那人可不会这样想起你。季予在心里斥责自己,不能再想别人的妇人。他接过汤水,礼貌致谢,便将眼睛放在陶碗上,再也不看那人。
那女子逗留了片刻,见季予不去动汤水,问道:“王子,汤水有何不妥么?”
季予摇摇头,“现在不渴。吾子不必在此等候。”
那女子缓缓走出校场,临走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季予。季予因为她而想起了另一人,情绪低落起来,便早早鸣金回去休息。
妇姚接连来了五封竹书,催促王子予回纶邑。最后一封竹书中言及天气闷热,身体有恙。季予启程返夏。
临行前,仲余祭祀行神,还将季予的马车全部装满越邑的物产。
“次兄,真是羡慕你。越邑丰饶,又自由自在。若君父也将我封到采邑,该多好!”
仲余奇道:“怎地你就那么喜欢在外面闲逛?我们兄弟三人,王妇最疼爱你,时时牵挂,肯定希望将你留在她身边,而不是去什么封地。予,你可莫要不懂事。”
“知晓啦,我这不就回去了么。”季予叹了一口气,“你可不知道,母亲每次见我,必絮叨要给我娶妇,一天能说上八回,耳朵都已生茧。还是在外面舒心。”
“予还是年岁小,就顾着玩呢。”仲余道,“娶妇有何不好?为兄倒是觉得有了妇人,你这跑马心就知道归于何处了,大有好处呢。”
“非也非也。”季予摇头晃脑,“母亲让我娶的,不是虞伯之女就是仍伯之女,见都没见过,有何好处?要娶,我便娶心悦之人,绝不要像长兄那般,娶的是妇人背后的母国权势。”
仲余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稚子!不可妄言。”
自从姒少康给长子孟衡聘了蕊儿,伯靡觉得很是如意。小王衡熟读典籍,为人知礼又勤勉,有其祖大禹之风,实乃良婿。
伯靡曾为姒少康之父夏后相的左司马,因战功彪炳被封为雍王,作为夏国在西北的屏障防御羌方。少康伐寒王时,雍邑偏安西北,本可以作壁上观,但伯靡痛恨寒浞屠杀夏后相和帝丘百姓,残忍无德,祸乱正统,便援手姒少康三千虎士,与夏后氏同仇敌忾。
寒氏战败后,天下初定。姒少康感念伯靡恩德,拜其为大宰。又命嫡长子孟衡娶伯靡幼女叔蕊,与之联姻。
王子予归来,随同的几十乘马车皆满载着宝物,京畿百姓夹道迎接。纶邑道路为青石铺就,平整宽阔,可容三辆马车并行。夏王宫建在纶山脚下,如昆仑般巍峨而恢弘,从极远处便可看见。
“那是王子予么?”市井小民兴奋的询问。
“然也。当年王子予从弋邑凯旋归来,也是如此骑着骏马入城,宛如天人哩。”
“王子这是出使方国了?”
“自是如此,你看王子带回了许多宝物。”
“哎呀,王子真是太俊俏了。”街边一女子脸蛋红红,呆呆看着王子的车辇,“若是能同王子欢好一次,便是叫我从此侍奉天帝神台,我也甘愿。”
夏人民风奔放,众人不以为怪,皆大笑道:“妇薪,怎的又发梦了!”
季予一行人接近了纶山,远远看见孟衡带着臣仆正巧出了宫门,看样子是要去纶山上的灵宫神殿祭祀。
“长兄!”季予极开心,纵马快步上前,高声呼唤。
“予……”孟衡甫一见季予,脸黑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
“说是出去游玩,一走就是八个月!母亲念你念得不思饭食,抱恙在身。君父差点出动虎贲去寻你。你年纪已不小,怎的还是如此顽劣!”
季予下马一礼:“长兄训斥的是,数月不见,长兄音容气度丝毫未变。”说罢,笑容如霜打般消失。
僵持了片刻,众人都有些讪讪。孟衡面上仍不好看,却放缓了语气:“罢了。你是王子,该更加稳重些。君父在桐宫中,快去拜见,小心些,莫要惹他发怒。”少顷又说:“母亲甚想你,见过君父之后便去梧宫后庭,莫要逗留。”
季予又活过来了一般拽了拽衡的衣袖,嘻嘻一笑:“敬诺。”
“所以依你之见,这次出去倒是大有益处了?倒不是你贪玩?”
桐宫之中,姒少康头戴金冠,面容含威。他年已及艾,却难得的身材精壮,满头乌发。他早年为躲避寒氏追杀,躲到有仍国去做了牧正,极善马术征战,想来成为夏后这些年不曾贪图享乐中断操练。
季予将此次见闻和父亲一一禀报。言及所经方国和邻国,无论是雍邑,越邑,羌方,巫咸,都大加赞叹,途中结识无论夏人,九黎,三苗,羌人,都视作友人,滔滔不绝,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