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芙轻柔地捏着绣牡丹的帕子,妖娆着体态,步步生莲,穿过回廊,路过花园。
她身着上好的白锦素丧服穿梭在五颜六色的花丛间,竟像极了皎洁的白玉。
乱花渐欲迷人眼,今年的花圃的花来得格外的美丽,她欣喜若望,似乎完全忘记了赵氏的丧礼。
她素手捻了一朵玫红色的木棉,轻巧地戴在自己的秀发之上,投手举足之间自成一派。
她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低垂的眼眸间满满都是女儿的羞涩与妩媚。
刹那间,那笑意倾绝了整个世界。
“小姐……”衣心本想提醒一下谢秋芙别误了去祠堂的时辰,话刚说出口,衣心便想收回,她深怕谢秋芙责怪她,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老爷已经叫了不少时候了,小姐去晚了,真的不行,不说对谢老爷多么不敬,若是小姐还被老爷责怪了,那么,第一个受罚的便是衣心自己,谢秋芙的脾气她不是不知道,若是劝说后,便是越举了,谢秋芙定会不断责罚于她。
所以,衣心便关上了犹豫的心,禁闭上了自己恼人的嘴巴!
“妹妹,可是越发的清秀可人了!自小一别,如今可有八年未见了吧!”一个清亮俊朗的声音使得谢秋芙心魂一怔,这句话绝对不是拿来说衣心的,衣心只是个下人,算那门子的妹妹?
所以,谢秋芙很肯定,这个紫衣男子口中“妹妹”指的就是她!
谢秋芙美眸一抬,望向了对面的紫衣男子,那紫衣男子浓密剑眉下面那双深邃的瞳眸里似有流光星辰,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清秀俊美的脸被一张红润的唇添了三分颜色,乌黑的头发上梳着整齐的发髻,发髻用紫色丝带束着,微风吹拂之下,他素然是一位多情公子。
“真是,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谢秋芙看得怔眼了,除了锦三王爷,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温润多情的公子,就连王霖书也差远了。
谢秋芙惊呆了,有些赞美之词不住地从嘴里喃喃细语出来。
“嗯?什么?”似乎是谢秋芙说的话声音太低了,细如默蚊,紫衣公子似乎没有听见她嘴中的话,便抬手放在耳侧,再次倾听,示意谢秋芙再说一遍。
谢秋芙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紫衣男子,见到他做出如此轻佻之举动,她的耳根一红,认识到自己失态了,眼神慌张地逃避了一下。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肤浅女子,也明白什么叫做男尊女卑,更晓得什么是礼义廉耻,这些顾娅茱都有好好教她,她和王霖书的苟合之事已出,所以她觉得不能再靠近眼前的这个男子,与人苟合是她所能承受的人生极限,真的不能再多了,她并不想背上更多的累赘与负担,更何况她肚中还有一个月大的孩子,她的人生已成定局,为了撇清自己和这个登徒子的关系,她只好冷咳一声,佯装微怒道:“这位公子,你可想清楚,这是谢家后院,岂能容你胡乱闯进的?”
那紫衣公子一听谢秋芙的话语,倒是微微怔了一下,只是不怒反笑道:“芙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自家表兄啊!”
谢秋芙心中搜索着“表兄”这种词语,“自家表兄”?她疑惑着,她可没有什么表兄,她的母亲顾娅茱出生青楼,虽从了良,但顾娅茱真的没有什么亲戚一说,顾娅茱是个青楼花魁,从小便是个无人照料的孤儿,所以连同谢秋芙也是,无任何娘家人。
所以,说,这是哪门子的表兄?
“哼,你说你是自家表兄,可是我谢秋芙的母亲顾氏素来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你又算哪门子的表兄?又算哪门子的亲戚?莫不是进门的乞丐,看谢家正准备办丧宴,便来讨份酒吃的吧!”谢秋芙将袖子遮住自己浅笑的唇角,讥笑讽刺面前的紫衣男子。
紫衣公子看见谢秋芙如此警惕毒辣的言语有些愕然,表妹这是借此讥讽他呢,他真的有些意外,听后,脸上显然没有了刚才的云淡风轻,而是换上了淡淡愁绪,只不过他还是认为谢秋芙并不是故意要与他如此生分的,虽然小时候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但他任然相信小时候那个在材房门洞中伸出手可怜地祈求他不要离开的女孩儿,那个需要他来保护自己的小女孩儿,就是谢秋芙。
他忘不了过去的事,却有些无奈谢秋芙的态度,不禁解释道:“芙儿,我是你的言庭表哥啊!你忘了?”
“哦,言庭?言庭表哥?你是谢言庭?”谢秋芙轻唤着这个名字,她努力地回想过去,小时候谢家的确是有这么一个男孩儿,叫做谢言庭,那个男孩儿的确是二叔家的孩子,谢言庭小的时候她的确见过一面,但那时候的谢言庭无外乎是个胆怯懦弱的小孩儿,一直躲在自己娘亲的身后畏畏缩缩的,没有半点男子气概,一想到这里,谢秋芙很鄙夷地看向谢言庭,又像小时候那样呲了谢言庭一口气,但谢秋芙回味过来,又望向此刻的谢言庭,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很有男子气概,完全不像小时候那般怯懦无能,谢秋芙很惊奇,难道这就是当年来自己家暂住的穷亲戚二叔谢林余的大儿子谢言庭吗?
谢秋芙心想:谢言庭变化可真大,小时候长得相貌平平,难以让人记住,真是男大十八变。
二叔谢林余本是在召阳老家做个一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大少爷,三十七岁时还在家里啃谢家祖父的经商老本,谢林余是世袭了谢家财产,所以,谢林华和其他谢家姐妹都被谢林余清扫出户自谋前程去了。
谢林华是个白手起家的商户,他没有依靠任何一个人,独自离开了召阳来到锦城落户,自己给自己创造了经商条件,从而使谢家小本经营在锦城落地生根,生根发芽,几年时间,便在锦城小有成就,可惜,谢林余在谢林华成功的时候,老本儿突然吃光了,便来投靠谢林华。
谢秋芙一想到这个亲戚继承了经商老本,将父亲及叔父,叔母赶走,那时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势时你不帮忙,还要赶人走,得势时你又讨上门依附,这又算什么呢?
但谢林华并非计较之人,他以德报怨,想着既然是兄弟姐妹,骨肉至亲,便原谅了谢林余方年的不义之举。
可关键是这样还不够,谢林余方年来锦城,借父亲是自己亲弟弟为由,私占了父亲几家铺子,且让父亲教他经商,父亲也不在意这些,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是那时的谢言庭一家子十分落魄,需要谢林华一家出资支助他家经商,谢林华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耐心地教授谢林余经商之法,谢林余那时候也是耐心地学习着经商之法,可那时候二叔谢林余又有了新的主意,便是基础不稳的时候,有些小成绩便不断耀武扬威,于是谢林华担心自己的二哥哥谢林余会剑走偏锋,误入歧途,从而走些歪门邪道,以及为了获取暴利,对顾客施一些不诚之手段,便骂了几句谢林余说:“二哥,你不可这样,结些不善之缘,行非常之手段,坑害百姓,若是百姓怨声载道,二哥便是要吃官司的,这会让自己前途毁于一旦的,二哥,不可如此!”
那时候二叔谢林余非但不听,还大骂了谢林华,带着一家人听信别人的谗言卷款去了宴洲做起了大买卖。
于是,八年前,谢林余借口谢林华骂他,到处说谢林华不仁不义,带着一家子离开了谢府,到宴洲去当盐商了。
谢秋芙心想,谢言庭一家子如今出现在谢家,到底来做什么呢?父亲原谅了他们了?他们来又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呢?这样的穷酸亲戚找上门来会做什么呢!一定没有什么好事!肯定不是为了赵芳纾的丧事而来的,一定别有目的,一来是赵芳纾虽门户也落魄了的尚书之女,二来,谢秋芙真心疑惑这群穷亲戚要巴结赵芳纾,也要等她活着的时候来巴结吧,现在死都死了,身上的财产都落入她们母女的手中,他们还来讨什么彩头呢,真是怪哉?
想到这里,谢秋芙心里又呲了一口,无端不礼貌地又睨了一眼谢言庭,道:“表哥此次来谢家所谓何事?”
莫到是,此世间的人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无论谢秋芙怎么不礼貌,怎么鄙夷那紫衣公子,那公子好似都未察觉到谢秋芙内心的嫌弃一样,觉得谢秋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
谢言庭望着漂亮的她傻傻发呆,看得着迷。
谢秋芙皱眉,她很不喜欢别人盯着她,很不舒服,尤其是这种光有面子,没有脑子的男人,估计是有病吧,可是她又盯向了这个男人,她看见这个男子的瞳眸泛着星光,白皙的脸蛋似是要掐出水来一般,再次鄙夷地心想:长得倒是挺漂亮的,一表人才,可惜却是个花筒子,虚有其表罢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穷亲戚,此时上门,怕是要无事生非了吧!
“表妹,你终于想起我来了?”谢言庭欣喜过望,想要用手宠溺地敲一下谢秋芙的脑袋,刚抬手便停下了,他们毕竟都过了及笄及冠之年,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开始顾忌了。
谢秋芙皱了皱眉,她看见这个自来熟的男人,心里十分的冒火,还有没有半点儿男人的样子,她是不喜欢这个男人,因为,她已经有王霖书了。
谢言庭看见谢秋芙长成得如此美丽,心想,她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没有变化,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清冷卓绝,像不染尘埃的仙子,只是他变了,不再是以前懦弱的小男孩儿,他长大了,他变成了一个强壮俊美的成熟男人,此刻他想保护这个在谢家饱受欺凌的庶女,他很心疼这个表妹,毕竟她是个庶出,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谢言庭心想,芙儿小时候动不动就被人关在材房吧。
小时候,谢言庭每次路过材房的时候,都会听见一个小女孩儿无助的哭声,每每经过,他实在是心酸,所以总是在材房墙角的小小的洞口外陪那个小女孩儿说话。
那时候,他为了赶走那个小女孩儿的恐惧,也一直讲个不停呢,小女孩儿每次都很开心他来陪她。
他也求过赵芳纾放了那个女孩儿,可是赵芳纾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是祖母的命令,她得受着,这是她的命,下辈子,不要再投身谢家,去别的人家吧。”
那时候,谢言庭也去找过林彩娥,可是林彩娥一言不发,叫谢言庭不要管那个贱蹄子的事,她该受的,得受着。
谢言庭感觉到心酸,他那时候住在谢家的外宅里,不常常与小女孩儿打招呼,于是,在他离开谢府之前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问那个关在材房中小女孩儿的名字的时候,心有戚戚然,那个小女孩儿迟疑了片刻说:“我是谢秋……芙,你叫什么名字?”
谢言庭那时候得知小女孩儿名叫谢秋芙,便想起了顾姨娘身边的庶妹,只是见过一次,她一身可爱的粉衣,从自己的身边擦身而过,谢秋芙的容颜,他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他心疼这个庶妹,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儿时常受到赵芳纾的伤害,时常被祖母关起来,一关就是三天,除了三餐,没有人会去看望这个小女孩儿。
“谢言庭,言庭。”
那时候,他向谢秋芙回答他的名字,时间似乎将小小的他们隔着墙面听着彼此的心事,这段记忆便被刻印成了一副美丽的画。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身份都没变,他依旧是她的言庭表哥,她依旧是他的秋芙妹妹,只不过,只不真的过长大了,赵芳纾死了,谢秋芙越变越冷漠了,而且男女还有别了,他们再不能像小时候那么亲密,手拉着手,常常说那么多的话,想到这里,谢言庭黯然地摇了摇头,心里哀叹着,真是越长大越身不由己了。
他只是黯然地浅浅笑着,就像知心朋友一样问候着谢秋芙道:“这些年还好吗?三婶还一直欺负你吗?”
谢秋芙看着这个表兄发愣,这个表兄说话真是越发莫名其妙,赵芳纾何时能欺负她,何时敢欺负她,就不怕祖母收拾她吗?
谢言庭说的三婶不过就是赵芳纾,并不是顾娅茱,谢林华排行老三,只有谢林华的正妻才配叫做三婶,而她的母亲顾娅茱,不配叫做三婶,只配叫做三姨母。
谢秋芙不禁笑了起来,嘲笑着说道:“你到底再说什么呢?你三婶何曾欺负过我!她都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难道说,你今日不是来祭拜赵芳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