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林宥业坐在榻的一边,示意李横在他对面坐下后,开门见山:“楚以源病倒,下晌直接在衙门被人抬回楚府。”
“算他还有点儿良心。”旧友好不容易收藏的元青花人物罐,就这么被楚以源给弄没了,李横觉得楚以源要是不病一场,也太对不住旧友的泉下有知。
林宥业没想到李横年纪小小,想事做事却委实老成:“换做是我,我约莫也得大病一场。”
李横道:“您寻我来,便是为了告知我此事?”
林宥业摇头:“非也,此事不过顺带,我是想同你商量商量,让霍哥儿搬到李宅同你住,不知你意下如何?”
“之霍哥的千极院不是很好么,怎么?住得不舒服?要不然给之霍哥换个院子?”李横挑着眉惋拒一二。
“你晓得我并非因此要他搬到你那儿。”林宥业装糊涂,不肯接李横的惋拒:“你要觉得霍哥儿太沉闷,那茂哥儿亦可同去,让他哥俩没事陪你解解闷。”
这回直接没问他意下如何了,李横听着笑了笑,真是想不到儿子竟也有这般耍赖的一面:“可别,之霍哥来便来吧,小茂就算了,我那府里有小双一个就够闹的,再来一个小茂,那我往后可真静不下心念书做学问了。”
林宥业也笑:“好,那便随你的意,明儿一早,我便让霍哥儿搬过去。”
“怎么成我的意了……”李横无奈地斜着林宥业,“我听师父说,您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提到亡父,林宥业神色一下变得认真起来:“家父说了我什么?”
“说您一根筋通到底,最不会变通。”李横前世从未将这般言语说出口,未曾想到了今生换了个身份,反倒很自然很顺溜地便说了出来。
林宥业怔了怔:“我打小便是如此,家父没有说错,只是人总会变的。”
特别是林衡离世后,他独撑着诺大的林府,承受着较之父亲在世前要重上数倍的压力,他方意识到,以前他所认为的不轻松,实则已经很轻松,因着大部分压力都落在父亲肩上,父亲不曾说,他也不曾发觉,到父亲不在了,他发觉了,却已为时已晚。
压力到一定的限度,便会促使人做出改变,都说环境能造就一个人,往前他对这句话的认知,仅仅在纸上看到理解到的部分,直至今时今日,方真正理解透这句话的深意。
“挺好。”李横端起茶碗,掀起碗盖抿了口,茶温正好,茶香扑鼻,茶汤落肚,他浑身舒坦:“偶尔做下改变,换一个角度一个心情看待这个世间,你会发现曾经让你觉得不好的,会变得其实不差,曾经让你痛彻心扉的,会变得可有可无。挺好,真的挺好。”
“你……”林宥业有几息的恍惚,仿佛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人并非一个少年,而是他的父亲林衡:“与家父的关系,是真的极好。”
倘若非是极好,他父亲不会把隐刃交给李横,李横也不会晓得许多连他都不晓得的事情,便是言行举止,李横亦将父亲学得十成十,连为人处事、想事谋虑,都在无形中与父亲重叠。
临走前,林宥业喊住李横,再交代多一句:“楚以源虽贵为一部尚书,实则小气得很,因着郧阳石狮子命案,他算计霍哥儿不成,又殒了狄巡抚此一名大将,他寻你晦气,反倒赔进去一个有价无市的瓷器珍品。你外出多加小心,莫掉入他为你设下的圈套。”
李横回身:“您急着让之霍哥搬进李宅,其实是想借之霍哥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在李宅布下防御,以达到护我周全的真正目的。”
林宥业抚着花白的胡须点头:“父亲挑人的眼光,总是很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