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等等……」汪伦刚发现其他人都穿上了护具,唯独他和温阮挺着肉脸相迎。
汪伦话没说完,随着温阮一声脆亮的呐喊,一记后摆腿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瘫软在地。
「你下手……下脚可真狠……」汪伦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惨兮兮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梦中情人,「干嘛啊你这是……」
「你!」温阮双眼含泪,脸憋得通红,压低了声音,「你跟我爸都说了些什么!」
汪伦捂着脸楞了,他没说过一句温阮的坏话啊吗,相反,他记得还夸赞温阮来着。
温阮家教良好,仪态大方,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循规蹈矩言行妥帖,这一脚出去便是她二十几年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但她的愤怒也不是平白无故,内向的温阮被他父亲扣上了「和男同学走得太近」的帽子,被迫硬着头皮和父亲促膝长谈,聊了许多男女关系之事,还在一定程度上被「禁了足」,这次若不是父亲休假出门去爬山,周六她便只能老老实实回家呆着了——实际上,从此以后的每个周末,她都要老老实实回家去待着了。
不过在泄了愤之后,温阮毕竟心善,自觉有愧,看到汪伦还躺在地上单手捂面泪眼汪汪,不由又动了恻隐之心,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继续责备还是道歉了事,愤怒和歉意交织,索性一转头含着眼泪向体育场外走去。
「温阮!」梁明启虽是在对练,但眼神哪里离开过这两个人,看到温阮愤然离场,他赶忙追了上去。
温阮下意识回过头,看到梁明启追来,眼睛余光又瞟到汪伦,父亲那令她羞愧且尴尬的训话再次浮上脑海。
「别跟着我!」温阮满脸通红,怒斥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架势,应该算是成了吧。汪伦心想,这一脚如果能换来温阮的眼明心净,那也是值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梁明启挽起袖子,双眼冒火,径直向汪伦走来。
汪伦忘了脸上的伤痛,头也不晕了,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撒腿便跑。
「你给我站着!」梁明启怒火中烧,也不顾教练的呼唤,跟着汪伦跑出了体育馆。
汪伦自打小学起,百米赛跑没及格过,也多亏了这些年逢事儿就跑的历练,让他多少训练出了些耐力。然后这种事儿就像是赌博,对方如果太快,没跑几步就能给他逮住,但凡逮住了,肯定是往死里打,但万一幸运,对方还没那么快,或者被别的事儿稍一耽搁,这小短腿可就像永动机一样越跑越远了。
梁明启身体素质极好——在汪伦看来,这个医学生跑起步来像是一条细犬——抓住汪伦应该是易如反掌。
出了体育馆,两人都不跑了。
他们同时看到温阮坐在门口一个木质长椅上哭。乌黑的秀发,洁白的道服,优雅的身段,就坐在那抽泣,这画面让汪伦忍不住心生怜惜,心想要什么样的混账会舍得把这仙女一般的姑娘惹得如此这般。
梁明启开始自动巡航,调转方向,奔着温阮跑去,行云流水一般坐在了她身边,一条胳膊自然而然放在温阮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看这样子应该是惯犯了啊,汪伦气得咬牙切齿。当看到温阮擦干眼泪,从梁明启怀里逃脱而坐去了椅子边上之后,汪伦不禁又乐了。
「我让你乐!」梁明启感情受挫心灵受创,恰看到汪伦的笑脸,以为自己在女人面前吃了瘪却让汪伦看了笑话,心里那火更甚之前,新仇旧恨摞在一块,这一下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到梁明启起身向自己奔来,汪伦心里自觉凶多吉少。他转身重新启动,可这就不如刚才了,毕竟刚才是自己先启动,梁明启慢了半招,谁输谁赢不好说。这下梁明启先发,再加上愤怒加成,而自己后动,还带着恐惧的副作用,逃脱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除非有奇迹发生。
眼看着梁明启越来越近,汪伦暗暗加劲,心想如果能跑得再快一点就好了,或者梁明启能慢一点就好了。
雅典娜的训练起到了作用。
控制!汪伦尽全力调整了自己慌乱的呼吸。
梁明启确实慢了下来。
确切地说,是时间慢了下来。
梁明启四肢摆动的频率渐渐变成了慢动作,头发上挂着的汗水被缓慢地甩了出去,形成一个抛物线缓缓落向地面,他正在骂汪伦的口型变化也慢了下来。
不只是梁明启:温阮在远处慢慢站了起来,表情慌张,正在向这边张望;旁边小路上一个同学胯下的自行车辐条转的越来越慢,那车速近似于爬行;花园中,被大剪刀「咔嚓」一下修剪掉的冬青叶子飘洒在空气中,晃晃悠悠,终不能落下。
汪伦的面前,空气变成了透明的帷幕,他的身子便在这帷幕中穿行。
梁明启张牙舞爪,越来越近,汪伦也没多想,趁着对方行动变慢,便玩命地向前奔去。
其他人只眨了下眼睛,汪伦便已经没了踪影。
梁明启停下脚步,喘了两口粗气,怔怔地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看温阮,温阮愣在原地,泪痕已干,眉头紧锁。
「这个……怎么回事?」梁明启站直了身子,大口喘着气,他无法理解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干咳了几声。
「不知道,别问我。」温阮没有去注意他们的追逐,只是抬起头时看不到了汪伦。她收回了视线,摇摇头。她感觉到无以复加的疲劳,成长至此,从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哪里又知道这些烦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已习惯在身边陪伴的梁明启,又该如何面对这让人无可奈何的汪伦。她怀疑自己是个「坏女人」,因为她既说不出是否真的喜欢梁明启,也说不出是否痛恨汪伦,这让她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摇摆不定,脚踏两船。她讨厌这种不确定性,但曾经所有的「修养」和「家教」,都不能给她这个问题一个「确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