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楚陶然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花酒。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也是平平无奇的款式,倚在那棵粗壮的梧桐树下,百无聊赖地用指甲抠那些翘起的树皮。
楚陶然下了楼,把改好的画从递了去,看了眼她手上的干脆树皮,平静道:“不能吃。”
花酒手上一僵,挖苦楚陶然道:“妖妖姐说要请我吃饭,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接你电话了吗?”说完嘚瑟地笑了笑。
“没有,但我能让她也不接你电话。”
花酒一把夺过画,哼了一声,一边背对着楚陶然离去,一边大声说道:“妖妖姐可都和我说了,师兄你现在就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张口闭口地讲经论道,她以后都不和你玩了,决定再也不客串你女朋友为你挡枪了!除非你给劳务费!”
楚陶然倏忽一笑,没有说话。
花酒回头看了一眼,正望见楚陶然手臂下的画筒在风里细微地晃,他头发下的眼睛,很温柔。
花酒突然脸红了,握了握手里的画。
暮色浸染了天空,一片灰色的橙在天际晕染开去。
一间教室被推开了门,发出“咯吱”轻响。打扫的阿姨放下水桶,从里面提出拖把,在教室的地上拖动几下,动作便突然定格住了。
在她面前,那张本应该写满板书的黑板,被擦得格外干净,宽大的黑板上,画着一个女孩的肖像,几乎占满了整块黑板。
阿姨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孩,或者说,是一个被画得极为漂亮的女孩。
长长的头发被女孩扎成蓬松的马尾,高高束在头上,波浪发丝便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肩头,浓密地铺散开来,错踪的发线被细致地描摹出来,女孩锁骨上缀着一个环状的饰物,与耳垂上的星星耳钉相得益彰。女孩笑得很开朗,嘴唇勾勒得调皮灵动,即使是在黑板上,粉笔的笔触略显凌乱粗糙,但观者仍能感受到这个笑容的感染力。
温如暖阳,笑颜如花。
画者画得用心,睫毛的细节也用粉笔表现了出来,卷翘而生动,使大大的眼睛极为传神,透过黑板,仿佛能真实的感受到一场顽皮的对视。一道偏分的刘海遮住了女孩右边的半只眼睛,这本应是干练冷锐的发型,但在这个女孩身上,却得到意外的中和。
长长的刘海在笑容的感染力下显得意外的娇媚和神秘。
阿姨反复欣赏,估计是某个毛头小子在黑板上画的。这帮笔不离手的小伙子,表达感情也太直接,太奔放了。
她留恋地看了看这幅精彩的“粉笔半身像”,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做纪念,可惜现在的光线不好,怎么拍都比黑板上的原画少了几分动人情致,阿姨不由地叹了口气,颇为不忍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拿起了讲台上的黑板擦,把它擦去了。
女孩的面容一点点碎裂,直至化为黑板上的朦胧灰白,扬起的粉笔灰笼罩着讲台,然后慢慢沉寂下来,像吻过水面的风,只有偶经的鱼才能有幸看到。
仿佛有炙热的感情被煮沸,在瞬息的蒸腾里,消散得了无痕迹,只剩下一面空落落的黑板。
黑板右下角的一行数字也被她擦去了:
11.15368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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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是夏天的尾巴,花酒已经入学一个多月。新生的课程很多,除了月末回家,其他时候,她都是在学校度过。
蝉鸣未退,夏日难消。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老师拖了几分钟,花酒急着去食堂,胡乱卷着画稿就往外跑,纸张被她乱七八糟抱在怀里,再晚一会儿,食堂可就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