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是呢!是时候拜别亲人,起轿发嫁了。误了时辰可不好。”曾婆婆连忙附和。今日能和这位上官一道共事,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曾婆婆平日只在官府里,同普通的媒官打过交道。说起来,她认识的那几个也只是戴冠子,着棕黄褙子的二等媒官。却一个个仗着手里的行媒文书,对她们这些私媒吃拿卡要,求索无厌。
这位张家的就不同,看着就很和气。若巴结好了,说不得也能混一张行媒文书。
齐氏面上臊得慌,正发愁没有台阶下。张嫂递了梯子岔开话,正中她下怀。忙挤出一丝笑,“那我再交待两句,小姑在我身边养了将近十年,终归不舍。”
说着便亲热地握住吴岫云的手,假笑道:“芸儿大了,终是留不住了。往日里便有什么委屈磕绊,也都尽数抛在脑后吧!咱们一家子骨肉哪来的隔夜仇,哥哥嫂嫂永远是你的亲人,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只有娘家过得好,你在那边才能让人高看一眼。你说,嫂子的话有没有道理。”
吴岫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呦,这又洗上脑了。当我傻啊?我叫你装,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吴岫云心里坏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人畜无害傻白甜的样子,‘真诚’地回道:“嫂子说的自然都对,也只有嫂子肯这样教我道理。我好舍不得离开嫂子啊,不如嫂子留我一两件常戴的首饰,也好让我做个念想。”
齐氏气得想掀桌,算计她一次便罢了,现在又来,当她冤大头啊!可恨的是,现在的小姑子于她来说,如同掉在灰堆里的豆腐,吹不得又打不得。
这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没法发作,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强笑道:“芸儿说的很是!”说着便从手腕上卸下一只赤金嵌宝手镯与她套上,“这只瓜瓞绵绵与我手上这一只福寿绵长是一对。今日分一只与你,算是取它一个好意头。”
接着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塞到她手里,“这是嫁妆画,无人的时候再看。”吴岫云瞥了一眼,心下了然,想必这上面画的是妖精打架的戏码。便随手交给桃儿,命她收好。
此时,又有仆妇来报,老爷说有话要交待,问可收拾好了。
齐氏情知这是那位李二爷等得不耐烦了,忙笑道:“你去回老爷,这就来。”一时又忙哄哄叫人把行李打包装箱,又取了红盖头与新娘盖上。喜娘与桃儿在一旁搀扶,一道往正院。
隔着红罗盖头,吴岫云只能影影绰绰辨出人影。正堂主座上,想必就是那位便宜大哥,右手边首座上的应该就是李二爷。新郎不能亲迎,由自己的兄长代迎也算合理。
见新娘终于出来了,李铭策把手里的白瓷茶盏随手一搁便站起身。谁知袖子拂过,茶盏随之倾倒,在几上划出一道半圆,琥珀色的香茶流淌下来打湿了袍角。
李铭策眉头一蹙,暗道一声晦气。
吴家户主吴长林冷眼瞧着,鼻子里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人都说李家二公子是个轻狂浮浪的风流公子,今日看来,果然不稳重。
想不到李尚书身居高位,教养出来的儿子却是个绣花枕头。哼!如此看来,李家也没什么了不起。这样一想,安坐在玫瑰椅上的吴长林腰背挺得更直了。待新娘在堂上立住,方才放下茶盏,施施然起身,又从容冶步地迈着方步踱了过去。
吴岫云虽然看不清便宜大哥的面容,但观其行止,倒似仪状端正,人五人六。谁承想却是个寡廉鲜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吴长林背着手,轻咳一声道:“芸儿今日出阁,切莫再像往日一般胡行乱闹、任性妄为。平日里只需守好为妻为媳的本分,旁的事不要多管。你要记住,若是因你不守规矩而做错了事,丢的可不仅是你自个的脸。整个吴家也是因你颜面尽失。你,可听清了?”
我呸,不就是要我伏低做小、装痴卖乖吗。吴岫云腹诽了一句,到底按捺下来,恭敬地说道:“听清了,妹妹一定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断不会堕了咱们吴家的名头。”
吴长林满意地点点头。一旁的李铭策嘴角一弯,轻笑道:“吴兄为人方正,令妹亦是端庄贤淑。吴家果然是江左大族,家风井然,令人敬服。
今后你我两家即为一体,吴兄不必过苛,弟妹也无需这般翼翼矜矜。家严家慈十分宽和,舍弟也是个赤诚洒脱的脾性。弟妹进了门,定能和家人相处融洽,吴兄实不必担心。”
吴长林听完,脸上浮出一丝笑:“二公子客气了,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舍妹愚顽,今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不吝指正。”
“哪里哪里,吴兄过谦了。”
二人又客套了两回方罢。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媒官忙再催了一回。吴长林眉目一肃,沉声道:“既如此,芸儿便就此拜别吧。从此以后,你便是李家妇,再不是闺阁中的娇憨女郎。望你以慎为键,善自珍重。”
吴岫云听懂了‘善自珍重’,心里没来由地酸了一下。善自珍重吗?我一定会好好地保重自己。
幸得重生,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生活,方能不负老天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