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岫云忍不住转头细细打量他,但见他长眉入鬓,目若悬珠,真个神仙人物。不由得又鬼使神差地问道:“这里也有你的地吗?”
“没有,在下此行乃为公务。”少年如锵金鸣玉般的声音在耳朵旁响起。吴岫云觉得自己都要苏炸了。上天也太不公平了,给了他神袛一般的容貌,还让他自带低音炮。这还让别的男子怎么活呀!
“姑娘还是缓些日子再清理田地,这几年每到六七月间,鹿鸣涧就会爆发山洪。今年夏天这里也曾被淹过,只不过没有去年严重罢了。”少年接着说道。
“哦?多谢提醒。公子这么了解情况,莫非是负责处理这一片水患的官员?”
“倒也不是,我是替家父来勘察地形的。”少年指着河流的上游说道:“此河名鹿鸣涧,源自六十多里外的黑熊山。流经荆山、孤山、方山等众多山岭。沿途谷坡陡峭河槽狭窄,落差极大,又为多个峡谷所隔,所以水流湍急。到了柴山这一带,地势变得平缓开阔,洪水便如出笼的野兽泛滥成灾。”
“原来如此,那为何只在这几年才会发生山洪,其间可是有什么缘由?”吴岫云不解地问道。
少年点点头笑道:“确实如此。这上游四十多里外的荆山,几年前发现了金矿,成色足赤,引得众人都去偷采。前年,朝廷将金矿收归国有,派官兵守备。并在山下设立牢城,押解各地的囚犯开山采矿。
由开矿所产生的碎石堆积如山,很快便堰塞了河道。再加上如今荆山草木尽毁,一旦天降暴雨,山石泥土便会沖泄而下流入鹿鸣涧,加重灾情。”
“既然情知水患爆发的根由,为何不及早整顿处置呢?就由得山洪这样年年肆虐吗?”吴岫云不由愤慨道。这样的天灾人祸放到现代,主管水利和环保的官员早就被撸下马了。
少年双眉微蹙,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金矿得利颇丰,自上而下谁会去叫停开采。且这里远离京城,受灾面积又有限,朝廷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吴岫云嗤笑道:“那要埋了多少良田,多少村庄才会惊动京城里的各位大人啊?难不成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吗?那你又何必来勘察地形,岂不是多此一举?”
少年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岂不知这是多此一举。奈何这大煜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在心头。这是家父的责任,亦是我的责任。”
吴岫云见他一脸凝重,显然是心系此事,纡郁难释。便放缓了语气说道:“此事说起来也不难,就看你管不管得了。
依我看,若能做到三项措施,水患便能缓解。其一,让上游荆山的矿区尽量不要破坏植被,并及时清理碎石。其二,疏浚河道,修筑堤坝。其三,在河道两岸及附近山岭广种树木,发生水灾时可以作为缓冲。”
少年诧异地望着她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倒不似寻常的闺中女子。”
吴岫云撇了撇嘴说道:“女子的智力并不输于男子。所谓见识,有见方有识。好好的人,却日日关在房中织布绣花,又怎能有什么见识。”
少年会心一笑道:“此话有理,是我太迂了。你刚说的建议,前两条与我不谋而合,只是这广种树木,怕是不能解燃眉之急。寻常树木怎么也要十年才能成材,而未成材之前是无法抵御洪水的。这样做又怎能发挥作用呢?”
“那就种竹子!竹子生长迅速,两年便可成材,三年便能成林,四年就能有产出。说起竹子的好处真是不胜枚举。首先,竹子根系发达,保土性能不比树木差。其次,能美化环境,吸引游人。最重要的是,每年还能产笋,竹竿又能造纸做工艺品。如此,周边的乡邻亦能多一处收益。”
少年抚掌一笑道:“此法甚妙!”接着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只是此地不比南方,种竹子能成活吗?”
“怎么不能?竹子品种多样,有些种类在北方也是能成活的。你可以问问懂行的人。据我所知,紫竹就可以成活。”
上一世,父亲竞拍到山东微山湖畔一块地皮,在那里建了一座精品酒店。为了造景,父亲命人在酒店周围种了几十亩紫竹林,没想到当年就长势喜人。微山湖与洛阳差不多是一个纬度,气候也应该相近。理论上是可以种植的。再者,那洗竹苑的千竿翠竹,不就是活生生的实例吗?
少年见她说得笃定,不由欣喜万分。忙整了整袖子长揖道:“听了您一席话,解了我多日的困扰。家父为此事忧心了许久,请恕我不便久留,眼下要急赶着回京与家父商议。就此别过了。”
吴岫云忙还礼笑道:“公子请自便,公事要紧。”
少年告了别,从容离去。
桃儿小声地嘀咕道:“这位公子长得真好看,小姐怎么不问问他的姓名?”
吴岫云淡然一笑道:“萍水相逢,何必在乎姓名。若是有缘再聚,总能知道。若是无缘再见,问了也是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