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瓷坚持:“不要川乌,我自个儿洗。”
徐秋雨到底依了女儿,让丫鬟们把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挡上屏风给她自己洗了。
陈瓷褪掉衣服站在影影绰绰的铜镜前,许久都没有动作。
镜中的少女还没长开,完全不似后来羸弱的自己,风一吹便要倒,即使是病后也看得出奕奕神采。
这确实是她陈瓷。
但却是十二岁前的陈瓷。
所有一切看似不合理的地方此时都变得合理了,她没有死,而是回到了一切噩梦开始之前。
时光回溯,却不知是给她的惩罚还是奖赏。
“阿嚏!”赤裸着在铜镜前站了许久,晚秋的凉意先给她来了个小惩罚。
陈瓷吸吸鼻子,钻进了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
待她沐浴完,川乌喊了小丫鬟们去倒水收拾澡盆,自己上前来拿出一小盒白玉膏要给她擦身子,再次被陈瓷敏捷地避开。
川乌拿着小盒子站在原地,颇委屈地问:“姑娘,奴婢做错什么惹您不高兴了吗?”
陈瓷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我不爱擦这个,黏糊糊的不舒服。”见川乌把白玉膏放回去又在找什么东西,赶紧先声夺人:“你先出去吧,我累了,要再睡会儿觉。”
川乌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她才躺回床上,或许是真的精神不济,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这次的梦中带着一股轻柔安神的香味,像母亲的手,温柔地在她的头顶抚摸,在她背上轻拍,一下又一下。
转瞬间,那只柔软的手变成了骨节分明到有些嶙峋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还有人在怪笑:“我最爱看你们这些小东西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样子,陈瓷,你是这些东西中最可爱的一个,我该好好犒赏把你送来的陈家,当真深知我心。”
一声惊喘,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还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坐在床边的徐秋雨吓了一跳,伸手去安抚她:“蓁蓁怎么了?做噩梦了?没事的没事的……”
谁知手刚碰到陈瓷的肩膀,就被她一巴掌打掉,“啪”一声脆响,只听声音就知道打得不轻。
陈瓷自己也被这一巴掌吓到了,转头看向徐秋雨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惊惶,那双眼睛太无助,让手还隐隐作痛的徐秋雨一点儿也不舍得发脾气了,笑着哄她:“我们蓁蓁做了什么梦被吓成这样了?嗯?自己拿手揪揪耳朵,就不怕啦。”
陈瓷看着母亲许久,自己没发觉,却听见徐秋雨问她:“哭什么呀?只不过是个梦,忘掉就不怕了,娘亲在这陪着你呢。”
只不过是个梦,忘掉就不怕了。
她真的能忘掉吗?
明明清楚地知道,那些苦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将来还有可能再次发生。
“娘亲对不起。”陈瓷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徐秋雨笑了,忍俊不禁地道:“病了一场真像回到了三岁一样,眼泪鼻涕糊在脸上也不知道擦。”
她身后的川乌递过帕子,徐秋雨接了给陈瓷擦脸,那帕子刚浸过热水,还冒着暖气,贴在脸上热热的很舒服。
擦完脸又吩咐人倒了温茶亲手喂给陈瓷。
久未享受过这等待遇,陈瓷简直浑身不自在,但不想被母亲看出异样,只能强忍着乖乖喝了。
外头元胡通报道:“夫人,二夫人过来了。”
屋内的人俱转头,就看见一个百花流仙裙的女子快步跨过了门槛,未语先笑:“蓁蓁醒了?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徐秋雨倒是不太热络的样子,起身行了个礼:“二嫂来了。”
二夫人云氏也不介意,自顾自地上前看看坐在床上的陈瓷,过问几句:“退烧了吧?精神好点没?”
陈瓷没理她,徐秋雨接话:“退了,刚刚让人打了热水沐浴,精神还不是太好。”
云氏闻言打量陈瓷一会儿,却被她黑凌凌的眼睛唬了一跳,笑容差点没挂住:“蓁蓁还没睡醒?怎么连句话也不说。”
徐秋雨瞟陈瓷,后者立马喊道:“二伯母好。”但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这张脸陈瓷可太熟悉了,尽管没见过几次,但她仍然刻在心里从没忘记过。
二夫人,就是她人生苦难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