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双和陆泽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半双六岁时。也不能说是相遇,只能说从那次之后,他们才有了真正的进一步接触,才开始真正有了交集。
那天是半双新出生弟弟的满月酒,爸爸不远千里从打工的城市回来,只为了看看他刚出生的小儿子。
在酒席上喝醉了酒的夏父说起自己这个晚到了六年的儿子,语气中满是骄傲。这样的爸爸是半双从来没见过的。在小半双的记忆里,爸爸是只有春节那几天才会出现的人物,他不怎么和半双说话,也不怎么会笑。但是直到那天,半双才之后,原来她的爸爸也会那样开心,那样放肆大声的笑。只不过在对着她时,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漠视。
席间,半双再一次听他们说起她小时候差点被送走的故事。这种事情在当时那个年代并不少见,在半双的记忆里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喝醉了酒的大伯把她拉到身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拽着半双的手臂,半拉半拖的把站在墙角偷偷看爸爸的半双拉到了人群中间。
参加满月酒的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有趣的谈资,当着小半双的面谈论着。
因为半双是爷爷奶奶第一个孙辈的孩子,当年在夏母肚子里时就被进补的很好。明明只怀了一个,但肚子看上去就像是怀了双胎。
去医院做检查时,偷偷给医生塞了钱,医生就为他们透露了性别,一子一女。得到这个答案的夏家人非常开心,当即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医生。
当年计划生育政策严格,夏母能一次就生两个,而且其中还一个是男孩儿,这对他们简直是惊喜。
结果等到分娩那天,夏母只生了半双一个,失望的夏父和夏奶奶就想把半双送走。
他们偷偷联系了一户没有生育能力的家庭,想把半双送给他们,只是被夏母差觉之后,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的身体就跑出去把半双抱回了娘家。
当年的政策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男孩过六年还能再生一胎。陆奶奶原本是不想等那六年,所以才把半双送了出去,但夏妈妈的坚持让夏奶奶也没有了办法,只能再多等六年。
不过,好在这次夏妈妈是生了一个男孩。
夏父现在是有子万事足,再加上他不觉得半双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能了解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也没有阻止。
任由半双被亲戚们围在中间,被用一种观赏的眼神注视着,耳边络绎不绝的是她差点被抛弃的故事,她只能皱着眉头默默的低头当做听不到,看不到。
大家的笑声,交织着那些半双并不想听到的语言,清清楚楚的一直传达到半双的心里。
也许他们觉得半双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不懂事也不记事,所以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初一件不能说的秘密来看待,也没觉得不能在半双面前说起。
但是半双从小长大的环境就导致了她是一个早熟的小孩。那有小孩子是天生就听话内向的,这不过是他们的一种外在保护。就像半双,她默默的把这件事记了很多年,小心翼翼了很多年。
年幼的半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下时会被抱走,只是默默的把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记在了心里,然后小心的维持着和父母的关系,小心翼翼的讨好,就算父母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她也会很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事,然后期待着父亲会像对着弟弟那样的对着自己大笑。
也许半双再大一点儿,就能很好的忍受这些刺耳的笑声和她不愿意听到的话语。但是眼下岁的她还没有那么成熟,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忍不住挣脱了大伯的禁锢跑了出去,身后是爸爸数落她没有礼貌的的声音。
乐水镇的巷子之间四通八达,半双一口气跑过了几条巷子,等她气竭的停下来时,发现又拐回了家附近。
慢慢的绕到屋子后的窗下,半双个子矮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过就算是看不到,光听着从里面传来的那些欢声笑语,半双就知道,这些大人们没有一个把刚刚发生事记在心里,甚至连半双跑出去也不过是当她小孩子家家,耐不住和大人待在一起,跑出去玩儿而已。没有人会觉得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会把他们的话一直记在心里。
慢慢的靠着墙角蹲下,双手用力的环抱着自己,这样的姿势总是让半双特别有安全感,就像是被拥抱住一样。
在感觉到抑制不住的鼻酸之后,半双索性把头埋在了双膝之间,整个人团成一个球的形状。小声啜泣着。
哭的太认真,丝毫没有发觉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也没有发觉到有人路过,停下,又离开。
陆泽也没想到会在自家门口看到邻居家那个总是笑的甜甜的小姑娘在偷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