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终于看清了面容若死,仿佛生命随时都会走到终点的风雪。
他止住脚步,几次张口,又几次闭嘴。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个错误的时间与场景,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风雪在笑,苍白到宛如整个人间也随之失色的脸上居然凝着一分绝对温馨的笑。
她的笑是什么意思?
她在祝福他?
她在向他做最后的道别?
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一曲倾尽天下宛如推动时间的双手。
顾铭终于意识到,时间亘古冷漠,他和她的这个短促的对视并不会变成永恒。
他低头看来电显示。
果不其然,这时打电话来的人是韩贞。
顾铭没接电话。
在他的低头与抬眼间,他已然和风雪错身而过。
顾铭站在原地不动。他没出声,没回头,他知道此时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将牵动无数因果,造成无数脱离掌控的结果。
木缘沂咬着嘴小声道:“我想起来了,上次李奇说过,风雪大部分时间在家里,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来人民医院复查。”
顾铭没说话。
木缘沂问:“你不和她打个招呼?”
顾铭摇头道:“没必要了。”
木缘沂问:“为什么没必要?”
顾铭沉声道:“每个人都得学会和过去道别。小雪做到了,我也必须做到。”
木缘沂问:“那你做到了吗?”
顾铭道:“我做到了。”
木缘沂问:“那她做到了吗?”
顾铭的神色僵住。他很想顺口回“她做到了”。可是他不是她,他怎么知道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吗?
顾铭扶着木缘沂回了栀子苑小区。
已是三月底,顾铭的房租又将到期。他没有去找房东,他不想看到房东那张尖刻的脸。
顾铭和木缘沂确定了关系,他便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她的房间。
这很好,两个人只需要交一个房间的房租费。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谈恋爱本身也能节约一定不必要的开支。
木缘沂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顾铭并没有急着催她。婚姻大事亘古以来不是儿戏,哪怕是热血轻狂的少年郎也需要做充分的考量,遑论二十岁的小女孩。
顾铭把木缘沂照顾得妥妥的。他不让她受累,更不让她受气,租房里的所有琐事,都由他一人打理。
谷雨过后,整个春季步入尾声,再往后就是劳动节与立夏。
街上女孩们的衣服越穿越少,租房里的木缘沂也一样。
顾铭发现木缘沂长胖了。她露出短袖子的手肘子比以往粗了一些。
这是非常好的消息。木缘沂能长胖,便证明她已经恢复正常人的食欲,能敞开心吃东西了。
木缘沂却有些忧心。她怕自己一直吃下去,最后长成女胖子,又肥又丑,被顾铭嫌弃。
顾铭当然不会嫌弃她。他每天都尽量做合她胃口的菜,希望她能多吃一点。
某一天,木缘沂红着脸小声道:“顾铭,我已经痊愈了。”
顾铭点头道:“那你说个时间,我们一起去铜梁见你爸妈。”
木缘沂咬着嘴摇头道:“这个事情先放一放。”
顾铭问:“那你想说什么?”
木缘沂的脸更红。她歪着脑袋偷瞟顾铭,用低弱蚊鸣的声音说道:“我现在有力气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不用害怕我吃不消。”
顾铭皱眉道:“你确定?”
木缘沂点头道:“我确定。”
顾铭道:“我先洗个澡。”
木缘沂道:“我可以帮你搓背。”
顾铭道:“这样太麻烦,不如我们直接洗个鸳鸯浴。”
这一晚,顾铭真的取走了木缘沂的初夜。他就像一条饥饿狼,恨不得把身下的小羔羊一口吞下。
木缘沂是第一次,很多东西她都不懂,但她还是尽力配合他。
可不知为什么,她哭了,眼泪如雨滑落。
顾铭一边喘气,一边擦拭她眼角的泪水,温柔问道:“痛吗?”
木缘沂摇头,片刻又点头。她把脸埋进枕头,就像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一动不动。
顾铭已经猜到她为什么哭。他什么也没说,这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讽刺。
他相信,无论怎样的伤痛都会在时间的堆积下慢慢消磨殆尽。他一定能和她长长久久,不离不弃。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无论是他的判断还是他的直觉,总是不那么准,总是与现实存在或多或少的偏差。
这天以后,顾铭每晚都和木缘沂缠绵。他已经近一个月没接韩贞的电话,没回风雪的对诗游戏。
时令很快推移到小满。
木缘沂出院之后,顾铭和她在栀子苑住了接近两个月。他们一早说好的结婚计划迟迟没有推进,仿佛他们都忘了这件事,沦陷在无尽的欲望之中。
当顾铭几乎遗忘掉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和事,他眼里只有木缘沂。毫无征兆的,一句映在荧幕上的话点醒了他。
那是一个雨夜,木缘沂罕见地拒绝上床,独自坐在客厅的长椅上看电视。
顾铭跟了出来,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电视。
兴许是木缘沂把遥控器当成了游戏机,她不停地按动换台键。连网的电视机仿佛有无数个频道,无论她怎么按都换不完。
猛然的,她翻到了直播频道,而且恰巧不巧地进了怀旧区。
木缘沂随口道:“我记得你以前经常看一个三国战纪主播。”
顾铭道:“是的。”
木缘沂道:“我正好不知道看什么,就看看他吧。”
木缘沂真的进了那个主播的直播间,只可惜主播并没有开播,屏幕上清清楚楚写着,“上次直播时间2月27日”。公屏上还写着一段话半生与他,斗酒纵马。
这个主播明显是今年过年之后就停播寻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