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厂里的电影院”王云指着马路下面的露天影院介绍道,
“看起来像‘兵马俑’!要是天气不好怎么看电影呢?”阿薇看着影院围墙里面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水泥凳好奇的问,
“下大雨就等雨停再放、小雨打伞看,冬天下雪都放过!”
“天啦,那不冻死人呀!”阿薇吃惊的摇着头叹道!
和电影院挨着的是绿草如茵的足球场。阿薇从镜头里看到不少男孩子在球场上踢球,时不时的还有球飞上马路来!王云又自豪的告诉她那个宫海涛是厂足球队的,看她那眉飞色舞的描述,仿佛是在介绍一位著名的球星!
马路的左边是一片建筑工地,一大群上了年纪的人站在工地外边,对着四栋已封顶,只剩下外墙和内部装修的家属楼指指点点。王云走过去亲热的和其中一位打招呼:“刘伯伯,您家又来看房子呀!”
“不看睡不着呀!还是你屋里好,楼房住了那么多年了!不过我屋里也终于熬出来了!看这个进度快了,年底可以搬家了!”刘伯伯笑眯眯的说着,幸福的神情也感染了王云,又和刘伯伯聊了几句才过来和阿薇继续往车间走。
“谁呀?”阿薇问道,
“以前在山上住时的隔壁邻居,人非常好!前几年还被蛇咬过,差一点就死了!也可怜,在山上住了快三十年了!”王云感叹道,
来到厂大门,王云和值班的门卫打过招呼后,带着阿薇从传达室这边的侧门进入了厂区。走过两排平房的机关办公室和山边的油库后,就可以清晰的听到前面车间工房里,传来尖锐的金属切削声和沉闷的汽锤锻打声。王云沿路介绍着前方车间三班倒是怎样的辛苦!也让阿薇大致明白了像夏天、宫海涛这样的干部子弟都往七、八车间钻的原因!
阿薇一边对着周围老旧的工房外墙上残留的,依稀可见、字大如窗的文革标语拍照,一边和表姐开着玩笑:“我要是当你们厂长就一定不拆这房子,再过个几十年绝对是珍贵文物了!”
“到底是广州人啊!就是比我们有经济头脑!要不让你的香港大少爷把我们厂给买下来,你就真的可以当厂长啦!”王云的话还没说完,阿薇的手指就掐过来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王云指着前面好像没有开灯的工房告诉阿薇,那就是她引以为豪的八车间!八车间的工房虽然也很旧,但明显比周围其它车间要高大许多!还在马路上就听到工房那头‘当、当、当’像敲钟的声音。走近了,王云指着站在钢架顶上,赤膊上身、抡着铁锤敲打钢板的小伙子和阿薇说:“他就是宫海涛!”
从阿薇的视角看过去,恰好一轮红日温暖的包裹住了他那刚猛、强健的身躯!紧握大铁锤,抡过头顶用力砸下去的动作,让头上的汗珠四溅、令上身一块块紧绷的肌肉凸现!像一尊充满雄性力量的雕塑!每一次震耳欲聋的锤击,都仿佛是敲碎了包裹他的夕阳,碎了的晚霞似一片片厚重的油彩,恣意的涂抹宝蓝色的天空!美得像一幅油画!阿薇被眼前这一幕令人窒息的美景彻底的震撼了!激动的按快门的手指像触电似的颤抖着!
“小海、小海!”宫海涛听到王云加大嗓门的喊叫后,停下来,右手扶着锤把转过身,看到站在王云身旁的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清澈、明亮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陌生和拘谨!夕阳的余晖使得她的肌肤有了‘象牙白’的质感!披肩的长发和漂亮的裙摆在夜风中轻舞飞扬!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从他心底深处冲上来!大脑就像短路似得一片空白!
“发莫事呆呀,下来撒!”王云的催促惊醒‘梦中人’,宫海涛一脸窘相地从钢架上下来,王云拿起搭在钢管上的毛巾递给他,问道:“夏天跑哪里去了?”
“上厕所去了”宫海涛说完随便擦了几下身上的汗,就慌忙套上白色圆领衫,眼角的余光看到阿薇还在注视着自己!
阿薇表面上非常平和的看着眼前这位,穿着肥大的工作裤和像‘船’一样的劳保翻毛皮鞋,古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肌肉男!心里却还没有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完全平静下来!她怎么也无法把刚才看到的那孔武有力、钢筋铁骨的粗犷一幕!与早上见过的精雕细刻、惟妙惟肖的艺术作品联系到一起!这真是一个人干的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海,这是我表妹阿薇,就是昨晚找你帮忙去接的。”王云向宫海涛介绍阿薇,正在擦汗的宫海涛停下来,对着阿薇友好的点点头,客气的说了声:“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实在是有事去不了。”没想到阿薇大方的朝他伸出手,他急忙在毛巾抓了两下,然后才轻轻握了阿薇的芊芊玉手,瞬间柔软、光滑、冰凉的手感飞快的传导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促使他全身血脉偾张,心似波涛汹涌!他那只粗糙、宽大、热乎乎的手掌则让阿薇感觉到一种坚实的温暖!微笑着说:“没关系的!我早上还欣赏过你做的囍字作品呢,非常漂亮!你的手太巧了!”
“就是帮忙剪着玩的,哪里谈得上是作品!”宫海涛连忙谦虚的回答。“王云你们来啦!”上完厕所回来的夏天亲热的问候打断了阿薇的思绪,也让有点莫名紧张的宫海涛放松下来!
王云从包里拿出荔枝,故意以阿薇的名义说:“这是荔枝里面最贵的品种!阿薇专门带上来感谢你们俩个昨天去接的!”
“搞这客气做莫事撒!”、“这几不好意思额!”夏天与宫海涛不约而同的客气道,
“你们鬼做莫事撒!想不想吃?想吃就去洗手去.”王云笑着催道,
“不干不净、吃了不病!”宫海涛边说边去拿荔枝,夏天也跟着起哄:“剥壳子吃怕莫事咧!”
“几恶心额!夏天你还上厕所了的,快去洗去!再闹不给你们吃了啊!”王云拍打开俩人抓荔枝的手,佯装生气的边说边赶着俩人去洗手了。
她们三个人的方言对话让一旁看热闹的阿薇,费劲的连听带猜才大概明白她们的嬉闹的内容,看着两个大男人被逼着跑去洗手,洗完又提着椅子跑回来滑稽的一幕也逗乐了!
“各位,拜托你们以后能否统一说普通话,你们刚才说的方言好多都听不懂耶!”阿薇对着坐下来吃的津津有味地三个人提意见,
“我同意,以后有阿薇在时大家统一说普通话。”夏天嘴里含着荔枝抢先表态支持!
“也是好笑,我们三个都不是武汉人,却都说一口武汉话!”王云自嘲马上引来阿薇好奇的追问:“为什么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武汉话是我们厂的厂语!当年建厂时,是以我妈以前在武汉的机床厂为基础搬到这里的。虽然少量像夏天他家这样从东北和山西的老军工厂来支援的,但武汉人仍然占大部分!”
宫海涛歇口气看大家都想听便接着讲“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天地里,他们的语言、习俗、饮食自然而然地成为主流文化!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同化其他少数族群。”
“想不到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竟能被你总结分析的头头是道!”王云由衷的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