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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残烛

希夷不能饮酒,符舟替她备了茶水,闻横川坐在她身旁,符舟则自居对坐,面向他二人。

哪怕闻横川也不由点了点头,心底里看符舟也愈加顺眼。

闻横川与她亲昵或是玩笑从不避讳场合,要忌讳符舟也是难,闻横川给她夹了点菜,笑道:“这偌大的府邸,也没有个女主人持家,符帅不考虑吗?”

符舟比闻横川还要大一岁,闻横川是因着个人原因才晚成家,不知符舟又是为什么。

当初他跟希夷说过这事,所以现在的答案也是一样的:“国家未定,外敌来犯,何以为家?”

果然是符舟的作风,是他会说的话......希夷心下摇头失笑,这一次,符舟却多说了一段话:“我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无法给人一个安稳之家,所以便不想耽搁他人。”

“沙场刀剑无眼,纵使是我亦不敢说能次次幸免,唯恐辜负他人。”

闻横川略微动容,敬了他一杯酒,希夷顿时食不知味。

太平盛世的确太难求了啊,单说她作为射卿至现在,便历战三场;自懂事起西武与先帝高祖的交战亦数不胜数。

多少人流离失所,纵使是符舟,也不敢说自己可以有一个安稳的家。

酒过三巡,又闻战鼓之声,符舟立即站起,请他们继续用膳,好好休息,才按着剑柄快步走出去。

纵是宴请他们,符舟也是甲胄不离身。

“不要操心这些。”闻横川看她吃得慢了对她轻声道。“万事有我与符舟处理。”

希夷勉力一笑,问他:“你说是否有一日,我们不必再连年征战,保一场太平?”

“也许会有。”闻横川安慰她,“以前我们憧憬的日子,现在已经实现了;我们如今憧憬的日子,没有理由无法实现。”

“你说得对。”希夷点头道。

“好好用饭,你一路车马劳顿,虽然已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休息不好,等下我陪你好好休息。”

“符帅那里......”

“他守了如此久的城,没道理会出问题。”

果然小半时辰后战鼓声和喧杂声停了,闻横川哄她休息,道:“也不知何时又会开始攻城,怕你休息不好,趁着安静好好歇了吧。”

“就该把你留在后方,不该带到前线来的。”

希夷摇头:“毕竟是圣旨。”

闻横川提到圣旨面露不虞,他的王妃身怀六甲,还要被闻秩宇呼来唤去,他是缺了她一个就没法坐稳江山了不成?!

“唉。”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希夷便拱了他一下,非要拉着他一块儿休息。

闻横川这才展颜笑了,对她道:“人家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娶了你以后,我想偷点活让自己忙一下都不成了。”

“那你后悔了?”希夷听惯了他温声细语,一旦窝在他怀里就习惯性的犯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

“怎么会?”闻横川笑道。“其实也挺忙的,总要变着法儿的想想怎么帮你打发日子。”

毕竟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啊,从前练武学医,后来忙于公务,现在深居内院安胎养生还真是难为了她了。

希夷点了点头,看来是困意上涌,没搭腔,最近肚子太沉不太好睡觉,她人也就昏昏沉沉一日要睡好几遭。

......

闻横川本是想晚点把她叫起来喝点粥,结果看她睡太香就不敢搅她美梦了。

而且她睡就睡吧,还一定要抱着自己睡,他要下个床都得和偷鸡摸狗一样,悄咪咪的溜出去,还好她现在不似从前警惕了,就连他溜下床也没察觉到。

他出门去问了战况如何,温若怀禀道:“符帅说只是照常骚扰,有时对方会用投石车攻城,天门关城墙高耸,只有少许会投入城内,所以若有响动,请王爷担待,照看好王妃。”

“另外王爷派我等去追查的人有消息了,在黎阳外黑羽卫找到了那人,那人突破重弩阵,负伤逃脱,暂且失去了他的踪迹。”

“黎阳?”闻横川皱眉,冷声道:“不论如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闻横川找的,自然是陆嵇,而黎阳距离襄城不过数十里,

兜兜转转,陆嵇竟逃入了岐地。

但南国三途被希夷玩了一手招安,陆嵇实在不敢在南泯境内逗留以免遭人出卖。离国境内黑羽卫和离卫密布,他不能自桐安北上入离国。

而岐地因闻横川心怀鬼胎,藏了诸多秘密,他对卫戍府和七言府都有所打压,闻横川捏着岐地黑羽卫,离卫是闻秩宇的耳目,他肯定不敢放心,会做一些手脚。

所以岐地反而是离卫和黑羽卫搜查比较不严的地方,他反其道而行之,瞒天过海。

闻横川有些担心的看向门内,陆嵇恨透了蒋斌恨不得生啖其血肉,可离国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无处可去,怕只怕他狗急跳墙做一些极端之事。

想到这里,他本想出门与符舟商议军机的心也就死透了,让温若怀听着符舟的就是了,有意外再来与他商量,然后走回屋内。

在希夷没法保全自己的这段时间里,他要寸步不离。

闻横川眼底写满了坚定。

......

谷雨一过,岐地的雨水也多了起来。

左丘文君坐在窗边,听雨声阵阵,合着雨声唱那首《半生执》。

她的孩子没能保住,她的身子太弱,心神不属时无意跌伤,流产了。

她恨杨成,也恨柳如烟,可孩子是无辜的,失了这孩子,让她对日子近乎一点盼头都没了。

左丘文君启喉而歌,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悲怆,希夷为她挑的这件宅子远在城外庄上,她倒不必担心吵着了谁,租户佃农都在很远的地方住。

她是岐王妃的贵客,这整个庄子都是她的,要养她一张嘴再容易不过,她性子古怪,不肯他人近身服侍,也不许下人住在院内,只是自己生活,在庄子上也不是很讨喜。

可左丘文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期期艾艾,日渐消瘦。在希夷安顿她后便不曾再见过她,若是希夷看到她如今这衣带渐宽的模样,又不知该作何感想。

庄子上来了个乞丐,就睡在她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下人赶了几次也赶不走。

有人做不得主,便在交货单时对左丘文君提了一句。

“既是睡在门外,又何必赶他走。”左丘文君连眸子也不抬,她贯是这副清高作态的,才会使那人厌弃,可左丘文君从不愿低头,说她傻也罢,这就是她。

若有人因此爱上她,却又因此厌弃她,说明他并不是那么喜欢她,他一开始喜欢的一定是别的东西,而不是她的性子。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下人没有办法,也懒得管,要不是这女人孤身一人住在这深院内,怕那乞丐对她不利,谁要多此一举?吃了她脸色,下人也便不悦了,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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