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末，睁眼前，嫦娥发觉今日殿中格外亮堂亦带着分久违的暖意。

是自己神力大涨？还是冬已渐暖？都不是，是在做梦。所以她久久不愿睁眼，十分享受地沉浸在这分美好中。

辰时毕，嫦娥用双手撑起半截身子，她睁开眼，瞧见了每日都不带变样的场景：玉兔蹲在箭腿圆桌正中……不是，她怎么回来了？

其实关于玉兔，嫦娥连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甚清楚，但她知道，玉兔应是去了昆仑。

“儿啊，你醒了。”正在嫦娥思忖之际，身后同时传来一个人唤她的声音。不，不是“人”，是金母神尊。

即便如此，嫦娥第一反应竟然是：啊，是真的呀，好暖！她舒适得眼角眉梢皆带着惬意，贪婪地伸了伸腰揉了揉眼，然后朝西王母撒娇地挤了个恬静的笑。

西王母是谁？瑶池金母是也，上至九重天，下至地府鬼门，即使是她的神像，看到了也得五体投地拜上三拜，谁敢不尊她敬她怕她？就连东海方诸山上住着的曾经的天地共主东王公也不例外。咳咳，虽他们是夫妻，这个另表。

在西王母的示意下，嫦娥自行简单地整理了番妆容，然后两人共饮了早茶，西王母道：“叫韩思进来吧。”

韩思好像长了顺风耳，未待嫦娥吩咐就进了来，他如常佩了剑入内、行礼、站到一旁候着。

西王母娘娘如今寿数几何，嫦娥不敢揣度，单从相貌上看，真的就像是长她一辈。她谁都没怕过，就只在娘娘面前不敢造次。她虽然记性不好，但天上地下也只有娘娘一人能无所顾忌地护着她，这点她牢牢记着，所以她只听她只信她。

嫦娥只当韩大人今日是个摆设，新旧主人面前，他是不会出声站在谁这边的。

调侃了她的臣下一番，嫦娥起身走到西王母跟前跪下，她将身体端得平直，拱手往正前方一送，低眉顺目行礼道：“月神嫦娥自请下凡历劫，请金母神尊应允。”

西王母来此的目的，在场之人都已心知肚明，她先简简单单道了事情始末：“你倒是聪明，用本尊在‘蟠桃宴’上的话激王母，以回避对她的不敬。可你知不知道历劫可比你承那不敬之罪凶险得多，而且这‘劫’分明就是你自己讨来的。”

“这事想必玉兔把前因后果与她一说，她就已经明了。眼下只需实实在在道明原因就好”，嫦娥如斯想道。

“我，我只是想寻寻我的前世，将我那走失的魂灵带回来，拼成完完整整的一个。”嫦娥活了起码三万万年，但忘的比记的多，她的心是空的。

“你虽向王母发了这誓，但应不应全在本尊。本尊认为你不用去历这个劫，因为即使你去了，也实现不了你的愿望。”

西王母娘娘对嫦娥总是格外袒护，她若想帮人，至多诌几句云里雾里的天机神谕，但是对嫦娥不一样，即便她现在说了结局，但仍怕嫦娥感受不到此事的凶险，更是将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道了个尽：

“你若带回这些记忆来，必将天地不容灰飞烟灭。反之，你若能忘却所有历劫之事，肯将三途望断，便能成为如同本尊一般超脱三界的神尊。”西王母一直在观察嫦娥：她身体端直，颔首谦恭，将她的话从头听到尾。

西王母自觉已讲得够多，她走到了嫦娥边上，点了点这“小神”的肩，“本尊见你也没那样的志向，所以历不历劫不都一样吗？月宫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听娘娘的语气，她还是将她想错了，她仍是把她当作孩子般护着宠着，现下说一通事实与大道理把她劝服，只消她认个错，这事就能轻松过去。

“不，怎能一样？起码能让我再选择一次。您不是说每个人的命数自有天定，若天意不容小神，小神就不应占着神位不放，灭了也就灭了。”

跪于地上的“小神”脸上并无半分畏惧，也瞧不出委屈，她笑了，然后伏身贴于地上，来掩鲜红眼瞳中渗出的两行热泪。

今日的宫主与平日不同，这样的她看着更有血有肉，像是个人。她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恶至极，在这样的生活下她可以活，但就只能用“苟延残喘”这般的词来形容了。韩思抬头正巧迎上西王母的眼神，他只点了一下头，二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