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华一路低着头,眼看便要迈过门槛,头顶忽然传来池西宴的声音:“锦儿,你去膳房取些点心,送到西厢房去。”
他说罢,便往东厢房去了。
今日设宴,男女有别,男往东厢房,女眷们则处在西厢房。
池西宴此举,无非是等着姜倚玉等人羞辱她罢了。
入冬了,此前受的伤本就没好全,秦锦华又一贯体寒,她握了握拳,冰凉的指尖与温热的掌心相接,逐渐有了暖意。她敛了敛衽,往膳房去了。
长廊尽头,一双凤目望着秦锦华远去的背影,他眼底逐渐泛出一抹晦涩不辨的笑意,穿过幽寂的长廊,延绵不绝。
他这出瞒天过海的戏,倒是唱成了。
秦锦华送完点心来到东厢房门口时却顿住了,她原要扣响门扉的手悬在空中,五指缓缓握拳,放下了手。
她跟随上菜的媵侍从内阁进入厢房,里头烤着炭火,铺面涌来一股暖气,舒服得很,让她恍惚间有了些许的熟悉。
西阙的阶级划分是有些重的。主子们在正桌上用膳,这些公子们带来的侍婢小厮则跪在主子身后,若几时主子有吩咐了,也好几时服侍。
至于酒楼的媵侍,便是跪着且将头磕在地上,若无吩咐,是不能起身的。
“砰砰砰。”外头响起了扣门声,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各位公子,打搅了。我家小姐听闻秦小姐琴艺上佳,想请秦小姐演奏一曲,为诸位公子助兴。”
绝大数情况下,此等“听闻某某某如何如何”的调调,是不得信的。
谢辛乐砸了咂嘴,轻轻晃动着杯盏,一时间酒香四溢。
他盯着手中的杯盏,似在喃喃自语:“巧了,巧了,当真是巧了。”
片刻的功夫,酒楼的伙计便帮着抬了架琴来放在案上。而在屏风后,也隐约有一抹淡青色的身影。
老杉木制的伏羲七弦琴,琴额下方刻了两个小字:啸月。
“我知道弹琴之人必要用自己的琴才算得心应手,想必秦小姐也有许久未曾碰过自己这把琴了。”
那姜家小姐容色淡淡,握着壶柄斟了杯茶,轻抿了口,微抬了眼,道。
跪在池西宴身后的秦锦华心弦一颤,她侧目用余光睨了眼不远处躺着的七弦琴,恍如隔世之感从心底缓缓而升。
她低着眼眸,只看着自己身下的这片土地,但那把七弦琴却始终在她的视线里,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角落。
秦锦华起身来到案前,她纤细的手指滑过一根,又一根琴弦,最终落在了七弦上,她的指左右滑动,似乎有细微的摩擦声。
琴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秦锦华立于琴前,垂下长卷的眼睫,她感到眼前的琴弦扭曲起来。
她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酝酿、发酵,她有些不自然地睁大了眼睛,抬头望向那扇屏风,“不知小姐想听什么曲子?”
秦锦华嘴角带着弧度,她低垂着眼眸等待那姜家的小姐的下文,模样很是温婉柔顺,仿佛她就是这酒楼的乐妓般得心应手。
“那就请秦小姐奏上一曲《潇湘水云》。”倚玉轻捏起茶盏送至唇边,瞧着盏内的浮沫,她轻抿了抿唇,用杯盖划去水上的浮沫,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