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不知何时,月已将被困住的半个身子也捡了回来,如今完完整整地挂在了天上。它俯瞰着一片杂草丛生的大地上,一驾车舆在寂静中嘶鸣了声,止在草堆里。
池西宴倚在靠背上,阖着眼抬了手,与那车夫道:“你先回吧。”
须臾间,车夫的身影便没在了繁芜的杂草堆里,消失不见。
月虽逃离了囚笼,却依旧势单力薄、形单影只,它周身萦绕着浅浅的蓝光,逐渐在夜空中扩大。
溪边一窜高大的黑影投放在地上,时不时攒动几下,蓝光铺在黑影上,更叫人打了个寒颤。
秦锦华轻抬了一只脚,往后挪了挪,她紧瞧着车舆上背对着她的男子,心里比今晚的月亮还毛。
她不知池西宴要做什么,但她此刻已做好了逃的准备。
“锦儿,我头疼得厉害,过来帮我揉揉。”男子双腿交叠,一手撑在膝上,五指握拳抵着头,阖着双目,似很是倦怠。
“是。”秦锦华当即应下,踏上了车舆。她的脚一前一后靠在右侧,右脚抵在轴边,只需挪一步她便能逃下车。
她冰凉的指尖触摸着池西宴滚烫的皮肤,冷热相交,针尖麦芒。
秦锦华的双臂腾在池西宴身前,将他困于两臂之间。
地上,一道黑影覆上另一道黑影,原应是亲密缱绻的姿势,看着却有些骇人。
池西宴阖着眼,但原感受到的光亮此刻也消失了。
深邃的眸在顷刻间睁开,却并未能与那双清眸相对。他伸出手,手指落在了她额前,立时将被困的局面打破。
触及伤口,秦锦华轻呼了声,池西宴却轻轻一笑。
他似被挑起了兴趣,兴味儿十足地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摩挲,却是以一种温柔的口吻爱怜似的说道:“锦儿,这里很疼吧?怨我,是我没能护住你,才叫你受伤。”
秦锦华的身子,挡住了池西宴眼前的光。
她顺光而立,以至看不清了面容,额上隐约爬了条蜈蚣,扭扭曲曲盘在了她额前。
再定睛瞧,原是条不浅的伤疤。还未曾结痂,像是新伤。
自然了,便是方才不久在席间被那位柳家小姐浸月舞剑时,意外,所伤。
池西宴的手劲儿愈发大,肆无忌惮地摩挲着她的伤口,秦锦华吃痛地惊呼了一声,原揉着池西宴颞颥的手一个打颤,指甲刺啦划过他耳后。
“嘶——”池西宴果然轻吟了一声,他正要抬眼训斥时,对方已捷足先登,抢占先机了,“将军恕罪,锦儿是实在太疼了,才无意弄疼了将军。”
池西宴狡诈多变,殊不知秦锦华是作戏的老手。
任凭他是谁,定也没有她演得活灵活现。
秦锦华心中早已一片清明,池西宴为人狠辣,却最是喜欢披了羊皮做人。若非她先出口,他必定也要以这套说辞应付她。
要叫池西宴晓得这无意弄伤人是有多疼,必得让他亲临其境才算。
风起,溪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影来回攒动,却不见有行进。眯着眼睛,把脖子探出去瞧,是溪边的芦苇在摇摆。
芦苇可作黑影,狐狸亦可作猛兽。可见,许多事不能单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