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张柯是有些惊讶的。
一个素不相识的读书人,宁愿输光了钱,甚至被逼着借债,居然会藏着最后一颗铜铢,然后偷偷塞给了新来的庄家。
虽说一看他这副文弱的样子,八成是被推攘着进了赌坊,但张柯的衣着不说光鲜,好歹能算个有钱人,系统给他配备了一定的家产,就算今天被坑了也没有多大损失。
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吧,仓镰足而知礼节,或许这个古代世界属于经济发达的盛世。他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恩情。
张柯一抖衣摆,坦然坐上了桌子。
这群人没有职业道德,好说歹说,都要挫败一下他们的锐气。
“赌什么?”他端着一副老手架子,平静凝视着对面的下家。
这局面再清晰不过了,这张桌子就是这帮青皮的生财之道,安排了托儿做下家,逼着人和他赌,赌到他把钱袋掏空,还得在这里欠下一屁股债为止,都是古今通用的灯下黑。
但被“邀请”而来的这位青衣公子,居然率先发问,这让对面那个面容枯槁的汉子有些吃惊。但他转念一想,看你年纪不大,就想扮老虎,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坐下家的枯槁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随即飘来一股恶臭,简直像是喉咙里塞了一段发酵了的下水沟。
张柯闻这味道就有些作呕,结合对面这人的发黄的皮相和枯瘦容貌,他立刻明白了,和他对赌的是一位瘾君子。
一大帮地痞围过来看热闹,也有觉得这位小哥看着一股子匪气,为他鼓噪呐喊的,也有出主意赌什么的,吵吵闹闹好似一锅大杂烩。
为首的青皮狼牙棒杵在桌上,占据了旁边的位置,在靠近下家的位置上轻轻放下一块银铢,“不管赌什么,我先压下宝了,我赌这位小相公必输!”
这一赌局之外的赌局一下子引爆了围观者的情绪,一时间哗啦啦的铜钱往下撒,很快下家的面前就积了一堆铜钱小山,反观对面,少有几块铜钿砸在了张柯头上,这些人都是图一乐子,谁会想着这小子能赢,就算赢了,他能好手好脚地走出去?
被几块足量的铜钿砸了脑门,人群都爆出了笑声,张柯倒也不恼火,将铜钿一块块捡起来,在面前摆好。
他站起身环绕一圈抱拳道:“诸位支持在下的,多谢了!”
可不得谢谢么?就这几个人下注,加上他的一枚铜钱,对面可是一堆铜铢上点缀着几块银子,这场豪赌简直赚翻了。
等他坐好,对面那个披散着头发的枯槁男人发话了,声音不出意料地沙哑难听,像是拉着破了的风箱,“怕公子不懂,开始来个简单的,赌大小,三个骰子,累计四点到十点为小,十点到十七点为大。”
张柯自然知道这种玩法,点点头答应了。
一旁走出一位看似小二的人,他和下家对了眼色,抄起骰蛊,也就是两只对放的破陶碗,铛铛摇晃起来。
“各位!押大押小,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呵!”
张柯隐约一笑,同时右手手指移到了桌下,做剑指状横向一引,骰蛊中叮当晃动的声音在他耳中便有了细微变化。
“我押大。”张柯语气平淡地说道,同时推出去一枚银铢,让围观的几位都瞪红了眼。
“呵呵,那我自然选小了。”对面的枯槁男子同样押下一枚银铢,随后撑着皮包骨的手臂,十指依次合拢对叠,顶着下巴,一副闭眼沉思的模样。
张柯翘起二郎腿,丝毫不慌,好整以暇观望着周围形势,窃窃私语声不断。
“怎么茬儿,你押不押?”
“押小吧,那位下家从来没输过,跟着他走包准赚翻!”
“真的假的,你他娘的不是收了钱来蒙我吧?我怎么觉得这位公子像是内行呢?”
围观的人逐渐多起来,有从别的桌凑过来看热闹的,兜里有些碎钱的、知道内幕的都下了注,骰蛊越摇越急,其余的人见状也跟着下,噼里啪啦砸了两堆铜钿。
咚咚咚咚,摇骰声如落雨,声势达到了顶峰,小二不为人知地一抖手腕,咔嚓一声,将对盖的两只陶碗压在桌上。
骰蛊落定。
“开,快开!”
“小!小!小!”大部分人异口同声喊道。
“大!大!大!”也有少数压钱的人小声喊着。
张柯眯着眼,伸出左手食指,一下下扣着桌子。
众赌徒,越是心急,小二掀开骰蛊的速度就越慢,等那只扣上去的碗缓缓移开,才借着灯光看清碗底的状况。
三个六点,爆了,为小。
唏嘘声传遍了周围,一些混迹此处的老赌徒都拍了拍衣袖,摇头晃脑地离开了。而刚刚跟着这位青衣公子押小的人只能无奈锤着桌面,眼看着自己的血汗钱被别人瓜分。
“什么呀,原来是个雏儿!还装出一副大爷样子,我呸!”
“算了算了,就几块碎铜子儿么,输了就输了,下次押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