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青黑着脸,抱着一线希望在小镇里来来回回逛了几圈,悻悻然地停下不再做无用功——
整个红枫镇家家门户紧闭,商铺亦不得开,纵有钱也买不到吃食。
此乃常事,但凡妖鬼出没之地,内中居民必定对外人怀抱警戒。事越大,戒备越森严。
据沈蕴和言,三月之内红枫镇已失人口一白四十余,而总镇才有千余人。基数之大,实在骇人听闻。莫怪全镇无一家开门。
再者,就算门开着,小镇已被封禁了月余,怕是粮食紧缺的很。哪家有粮不藏着掖着,生怕吃完了要饿肚子,又岂会均于外人。
叹口气,沈昀青木着脸从袖里掏出个白面馒头,生无可恋地啃食。
他时常奉师命往各地降妖除魔,时日久了便结出许多经验来。例如,接近事发地之前,最好在前一个小镇上买些干粮备上。
当然,这些经验都不可对外人道也:他师傅向来严禁他食凡谷,道其中浊气太多,会影响他修炼。
每回外出,都让人给他备下辟谷丹。
吃一粒,可保数日不饿……这么傻缺的事,他才不干。
回回除夕回家,看着旁人吃一大桌子菜,就他面前啥也没有,着实呕人。
明明自己吃的一脸陶醉,还非装出副痛苦的模样,对他说这些都是毒物,不可食……当他是傻子!
不让吃?
那就偷着来!
沈昀青幼年苦练术法就为一件事——如何在家人及侍女的严密监视下偷得食物来。
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此孜孜不倦地修炼,终在四岁时偷食成功。
可惜每年他只能回家一趟,每趟就三天。
三天过后,被打包回山上天天啃水果蔬菜,他觉得他脸都绿了。
师兄师姐抱怨出门降妖伏魔太累,唯独他乐在其中,哪怕旧伤未去就添新伤也乐此不疲,就为了山下的那些美食——
自打偷吃了一回凡食后,他就彻底厌弃了每日吃野果啃蔬菜的日子。
说什么影响修炼?
呔,他本来修炼速度就比师兄师姐们快上许多,稍稍慢一点也无所谓。
沈昀青的胆儿,可肥了,一点不把他师傅的严令放心上。说不能食荤,偏最爱口肉食。
咬咬白面馒头,他一脸嫌弃——原想着到沈蕴和家凑一顿,这馒头留着晚上打野食就着吃。没想,那厮越来越抠门了,好歹上次还请他吃了碗水饺。
咬咬咬,一脸仇大苦深。
腮帮子嚼了嚼,忽而一顿。
耳旁突然响起风声,沈昀青灵活闪开,扭头一望,不远处一紫衫女子正怒气冲冲瞪着自己。
模样甚是清秀可人,肤色白净细滑,发黑如墨,眼清如渠,是一个很干净的女郎。
他认识她,不久前才见过,是一个厨子,做的饭菜闻着很香。可惜,那席晏没有请他。
沈昀青略感遗憾,丝毫不觉自己想法有误——又不认识,主人家为什么要请他!
不过,为什么这么生气的盯自己?他不记得有惹她,对于厨子,特别是做得好吃的厨子,他历来都很客气。
心里困惑,沈昀青面上没有任何波动,站在那,静静回望。气息平和清冷,不见怒色。
胡安安抿唇,忽而莲步轻移,于沈昀青面前站定,红唇轻启:“你可曾见到我家伙计?”
“哪一个?”头微歪,沈昀青眼带困惑。
“他叫熊吉,虽看着魁梧,实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玩性略重些,却从不曾伤过人。”胡安安细细道来,眼神紧迫盯人。
沈昀青一脸茫然,似全无印象。
“若是我没记错,那日你是独自走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在。”
“……那日我留他在王家善后,所以没有一道走。明人不说暗话,我那伙计是只小熊妖,你可有印象?”
沈昀青摸了摸下巴,细细回响,神色迟疑:“可是兜里装了一袋子糖果子的那个?”
胡安安一顿,什么叫‘兜里装了一袋子糖果子的那个’,有这么形容人的么?
话说,熊吉确是经常随身带些糖果子甜糕之类的。
她这头是点,还是不点?
“原来还是个幼崽啊,看着外表倒比一般成人还粗壮。”好在,沈昀青又说了句,随即眼睛亮亮盯着人。
这下胡安安能肯定,百分之八十他们俩说是同一人。
她的眼神冷了几分,少年郎是个修者,这人修大多数都自以为是,看到妖怪都要杀。表面上冠冕堂皇地打出降妖除魔的口号,道是为民除害,实际上是为了妖怪的血肉与元丹。
之前在汴州碰上这少年郎也就罢了,熊吉出事,她追熊吉而来,少年郎再度出现,难保不是他所为。
“你可曾伤了他?”胡安安轻问,清冷一笑,袖下手掌一抓,凝气于掌心。
“不曾。”沈昀青坚决摇头,语气坚定。
“哦?”她勾唇,眼中依旧冰冷,气劲未散,准备只要对方应答不对就立刻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