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够存在这世上多久呢?
一百年之后呢?
一千年之后呢?
那么人,到底是一种什么生物,为何会从这世上出生,衰败——既不能用土堆出山来,也不能凭空造出江河湖泊来。
可人人都向往着伟大,那么伟大是什么呢?
不属于阿纸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脑海,她从窃贼的胸腔中来到一座堆满灰尘的房间,可她眼中看见的记忆,既不属于窃贼,又不属于这个房间,阿纸看见一个小女孩背坐在宽阔疏离的房间内,低沉且克制的声音似乎不是通过她的耳朵,而是通过大脑传入她身体里的——
“你来了,这次你的声音很小。”
小女孩跪坐在地,面前铺陈着数百卷经文和释卷,她身上被沉闷的黑长袍紧紧裹住,仅仅露出来的袖口是唯一的裸露,即使如此,她的皮肤上也被纹上了古老的墨文。
她以手指做笔在纸上移动时,墨色纹身就像水一般流入她的指尖,仿佛她是在用自己的血在写字。
阿纸想要张嘴,口中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幽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轻易的就将龙宫秘卷转抄给我——其中记载的每一条都是龙族的死命所在。”
“你不远万里从北洲来到此地,为的不就求一份能够永久囚禁龙族的秘卷吗?给便是给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男人接过秘卷,面具之下两旁的侧脸轮廓分明,落下两缕金色发丝来,被遮蔽的俊脸上漾出两圈好看的轻笑:“谁不知这四海之事,神族根基,皆由你幽伶大人誊抄转载,这西海学楼我看也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地方,反倒像是人间的包子铺,有求必应。”
幽伶闻言,浅笑了一下,手指没有一刻在纸上停止滑动:“你只说对了一半,学楼的确掌握了神族的根基,历史的溯源,只不过无人关心,即使在危难时刻,也不愿意突破层层桎梏入这西海了。”
她语气疏离而寡淡,却暗含一份欣赏之色,她的目光似乎没有落在男人身上一分,也许从来不见得他是什么模样,但心却不由得眼神那样的固执的停留在片面上。
“那么说,即便是机密隐藏之地,竟如农家那般夜不闭户?学楼不仅藏了历史机要,还保存着古老的珍宝,也不怕有心人来窃取吗?”
“你若是感兴趣,一并取了罢,宝库没有上锁,就在楼下。”
男人闻言便更觉感兴趣,哈哈一笑,他怀里握着秘卷,反倒是在房间里找个地方倚靠着望着幽伶忙碌的背影。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找你要这龙族秘卷的吗?”
“你若不想说,问了也不会是真的。”
“哈哈,幽伶,你当真有趣!”
小女孩眉头微皱,停下手指望着男人爽朗笑着的样子,似乎很不解。
“我..有趣?”
男人止了笑,擦着眼角望着幽伶,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我听说,你们千年虫一族本是比龙族还要高贵的上古神族,明明拥有无限的生命,强大的力量,却甘于蜗居小小西海幽处——而比你们弱小的龙族,仙族,甚至是更低级的人族,都为了占尽江山好风光而无所不用其极,你们这不是小材大用了吗?”
幽伶冷冽一笑:“占尽天下又如何?即使是在一棵树上所有叶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新生的树叶依然无名,即使占尽三界城池,屠遍三界生灵,初生的婴儿没了父母,恩人,仇人自然成了一类人。”
男人没有说话,房间内空余一片寂然:“早听闻千年虫族只远古便自愿远迁西海海沟深处,避世蜗居,无限的寿命就如同陈腐的树木将你们的思想和情感变成了木头似的活死人,可是幽伶,我觉得你不一样。”
小女孩似乎颇为惊讶,眼中带着笑意:“噢?哪里不一样。”
“我潜入百里墟数日,所有人都如平常生活,却从不开口说话,好似哑巴,你却是愿意与我说话的第一人,而且你的声音竟然是那么好听。”
幽伶哪里受过这样的夸赞,她面色一红,指尖匆匆:“我平常一个人在学楼呆得久了,只是无聊,习惯自言自语罢了——你这小贼,不要胡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