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素伊是在一阵说话声中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边悬挂的淡青色床帐仿佛几缕青烟。她动了动手,发现右手竟然还能活动,腿上也没有刺骨的疼痛。
“怎么办?小姐还没有醒?她会不会……去请大夫吧紫鹃姐姐。”
“嘘,小声点,再等一等,小姐不会有事的,而且你知道,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罚我们的。”
“可是在这样下去,小姐会没命的吧……”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渐渐从耳边消失,薄素伊猛地坐起身来,她震惊地盯着自己白嫩的手,没有任何的伤疤,只是掌心有厚茧,那是一双养在深闺的女子纤细秀长的手,但同时也是舞刀弄枪的手。
薄素伊掀开被子踉跄地站起来,迅速跑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人,长眉,杏眼,薄唇,皮相优越,骨相大气,那张脸熟悉得惊心,也陌生得心惊。
海棠和紫鹃正在庭院里踌躇要不要请大夫,却猛然听到大小姐房间里传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完全不符合深闺女子的含蓄优雅,极尽心酸悲苦,说是笑,还不如说是哭,听起来仿佛是荒夜孤狼的哀鸣,令人心生凄怆。
海棠和紫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海棠迅速地跑进房间,看到穿着白色里衣的大小姐跪坐在梳妆台边的地上,披头散发大声笑,她吓坏了,从来没觉得有人笑比哭更令人难受。
海棠赶紧跑过去跪在地上,“大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海棠啊……”
薄素伊尽管在笑,但是早已经是满脸泪水。
上天有眼,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只手死死抓住海棠,声音沙哑地问:“今天是什么时候?”
海棠战战兢兢地回答:“现在应该……是是申时一刻。”
“我问的是年月!”
海棠不知向来温和的大小姐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她来不及想,脱口而出:“元仁五年三月十七。”
元仁五年?这一年,她十四岁!她活过来!她重新活过来了!
这一年,还什么都没发生,这一年,她薄家军的兄弟,都好好地活着。
在极度的喜和极度的悲中,薄素伊又昏了过去,昏迷中脑海中全是她曾经二十七年的人生,和那个人初见,相知,相恋,为了楚辛乾争夺帝王有更多的砝码,她弃红妆披盔甲,成为薄家军的主人。终于助楚辛乾登上帝位,她原本也没有想着嫁给他,他作君,她为臣,不能成为他的皇后,但她愿意守护他的江山。
可薄素伊从来没想过,薄家军的影响越来越大,那个人对她越来越忌惮,狡兔死,走狗烹,薄家军诱敌深入,可披着北梁旗帜的军队转而对他们屠杀,上阵杀敌的热血将士,谁能想到本是同一战队的友军会突然出手。
她的兄弟们,死在了自己人手下!背负千载骂名!
将军,来世卑职还做您的下属!
将军,快走!
薄将军,活着回去,为兄弟们报仇……
那一声声的嘱咐,穿透了耳边呼呼的风声落在耳畔,落在心尖,鲜红的鲜血洒在脸上,烫得她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