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玄门里,是香火鼎盛之地。朝国寺历经三朝,一直是皇家贡拜之地。其盛名唯有当时的天机门可与之媲美,可惜随着天机门覆灭,朝国寺便一枝独秀。
因着田氏病重,齐老太君便打算去朝国寺供奉些香火。英郡王谋逆一案后,皇帝并没有趁机对惠妃母子做出惩罚,卫天赐自佘山回来,也一直在外走动,又因顾氏与田氏生了嫌隙,这段时期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但等到齐老太君等人要出发去朝国寺时,却意外地看到了卫宝珠。众人见她神态窘迫,知她心中也不好受,便也不点破,由着她上了马车。洛平堂体谅卫长署,将马车让了出来,自行和卫宝珠坐到了一起。“宝珠妹妹,我听说朝国寺是天下名寺,那儿的桃花开的好,只如今都是五月了,不知还能不能有幸看上一眼。”卫宝珠这会子才稍稍定心,听洛平堂这样问不假思索道:“这倒是实话,朝国寺在玄门里,那里几乎被山围绕,桃花开的晚些,如今去正赶上好时候。”“宝珠妹妹,是经常去朝国寺吗?怎的了解的这样多?”“婉妹妹快别笑话我了,我哪里就知道的多,这朝国寺的桃花那是出了名的。”洛平堂不再说话,只倚靠在垫枕上闭目养神。马车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到底是名寺,这里的人潮竟是不比街市少,权贵家的马车也是比比皆是。卫长署扶着老太君,有些踌躇,她与卫宝珠本无嫌隙,却因着父母争斗,如今变得异常尴尬。所幸卫宝珠也并不强求要与卫长署亲近,洛平堂看出她今日颇是有些心不在焉,唤来荊亘:“你一会儿给我盯着卫宝珠。”“是,小姐。”
朝国寺的厢房带着禅意的朴素,碧玺将一众事宜安排得当,端着茶壶去了厨房。庆国公府当年从抚州追随雍帝,算起来也是新贵,即使不被世家接受,但在这样的乱世,能得帝宠者才是王道。洛平堂就着碧玺打过来的热水简单梳理了一下,就出门去了大殿,却没有看到卫长署和卫宝珠。“你啊,虽说是来供奉,但还是须得心诚,长署和宝珠平日里就不事礼佛,这不,一个闹了头疼,一个觉得疲乏。也就你啊,竟是这么实诚。”“老太太是在笑话婉婉吗?妙儿姐姐近日的确累着了至于宝珠妹妹,您老也说她不心诚,若真到了佛祖面前让佛祖知晓,岂不大大得罪了佛祖?”齐老太君闻言大笑,前段时间因为英郡王府所添的愁绪也消了大半。
朝国寺的大殿人很多,寺庙为齐老太君特开了厢房,用以避开人群,得大师授讲经书。洛平堂听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荊亘来报,说是卫宝珠去了寺院的后山。“后山?我记得朝国寺的桃花开在南坡,宝珠妹妹却去了后山?荊亘,你继续盯着她,记住,只是要你盯着她。”“是”打发了荊亘,洛平堂状似漫步一般来到了朝国寺的藏经楼,这是朝国寺的圣居所在,平日里看守十分严密。“也不知善然所说之物是不是在这里?”洛平堂转了一圈,顿时有些泄气,虽说今儿个没有人看守,可这藏经楼到处都是铜门铁锁,叫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打得开。正犯愁时,她看到了蹲在藏经楼二楼顶上的男子,看样子也不是寺里的僧人,那男子似乎也看见了洛平堂,竟是朝他咧嘴一笑,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吗?”洛平堂看到他身上穿着紫金的袍子,腰间坠着缠龙的配饰,当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见过公子,我原先是要找这寺里的桃树的,只走着走着便迷了路。”“桃花啊,你穿过这里就到了。”男子的语气虽然诚恳,然而脸上却是吊儿郎当的表情。洛平堂心中暗恼,可惜却不能发作,她识得这男子是谁,却不知他的路数,只一味道谢,急急地往前面走去。直到洛平堂的身影消失,男子还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丁淘跑过来时看到男子的笑,生生打了个寒颤:“少,少爷,您看什么呢?”“小女子。”丁淘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看到:“公子,没有人啊,您不会是遇到,妖精了吧?诶呀,少爷您干嘛打我啊?”“丁淘啊,你莫不是平日里偷看闲书看多了?哪儿那么多妖精。走了,是母亲寻我?”丁淘摸摸被打疼的脑袋:“是,夫人要去拜访莫闲大师,寻您一起呢。”待男子声音远去,洛平堂却从屋后走了出来:“上京第一纨绔吗?看来今日是不能探访了,等明日再想办法吧。”
回到厢房后,碧玺已经领来了食盒。洛平堂对于素食并不陌生,也谈不上喜欢,不过口腹之欲人人皆有:“这朝国寺的素食虽说精致,但到底名不副实,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爱吃这些。”碧玺难得见到小姐抱怨,一时间竟觉得十分俏皮:“奴婢今儿才知道,原来小姐您还是个好晕的?那您今日还说宝珠小姐心不诚呢。”“不错啊,碧玺,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调侃我,真真该打。”碧玺忙讨饶,屋里顿时笑声连连。荊亘进来时见两人都脸色通红,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这是怎么了?小姐,可是碧玺欺负您了?”“听到了吧?看来还是我平日里太善良了,你看,连荊亘都道你欺负我。”碧玺顿时追着要打荊亘。用过晚食之后,荊亘便将卫宝珠的情况报给了洛平堂。“你是说她在后山的亭子里坐了半天,然后就回去了?”“是的”“之后再没有出来?”荊亘点头:“卫二小姐回屋后,我是等了许久才回来的。”洛平堂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明日继续盯着她,此次我们来朝国寺是有要紧之事,不能让她闹出动静坏了计划。”“荊亘领命。”
山上突然下起了小雨,南坡的桃花开的娇艳,赏花的小姐夫人各自搭起了茶棚。卫长署请了洛平堂一起,相比昨日,她的气色好上许多。“妙儿姐姐的头疼可好些了?”洛平堂手上不停,亲自端了一杯茶递到了卫长署手上:“昨日我与太奶奶去了那厢房听经,谁知那大师讲起经来竟说的我昏昏欲睡,幸亏你和宝珠妹妹没去。”卫长署有些羞愧:“昨日可能是受了寒气,头疼的厉害,宝珠也没去吗?”“是呢,说是累着了。妙儿姐姐,我看这里搭的茶棚竟然不少呢。”“今日是朝会,人难免多了点,那顶红色的茶棚是河林王府的,说来,今日来的人中竟都是一等一的世家权贵,那顶黑色的是莱西爵府,说起来与我家还有些渊源。”“莱西爵府吗?”洛平堂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顶黑色的茶棚,似乎在想些什么。雨雾散去,整个桃园突然鲜亮明丽起来。卫宝珠却在这时过了来,一身桃红色襦裙配着袄衫,竟是与整个桃林十分相得益彰。“妹妹来迟了,昨日疲乏,今日起的迟了些。”卫长署见她这身打扮,不禁皱起了眉头,洛平堂到似乎没什么想法,只招呼卫宝珠坐下:“宝珠妹妹来的正好,这会子的桃林才是难得一见。妙儿姐姐与宝珠妹妹尽兴,我去寻太奶奶。”卫长署连忙站起来:“婉妹妹不赏了吗?”“太奶奶要我去为她翻经,我都耽误好一会了。”待洛平堂走远,卫长署看到卫宝珠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
因着朝会,寺院里的护寺几乎都去了前殿,洛平堂一路走来也没有碰上什么人,当然,除了昨日的男子。男子依旧蹲在藏经楼的屋顶上,他看到洛平堂时,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姑娘,你又迷路了?”“那公子呢?昨日我见你是在屋顶上,今日你又在屋顶上,阁下,莫不是梁上君子?”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惊得一阵野鸟乱飞,吓了洛平堂一跳:“你笑什么?公子,不如我们谈一谈?”男子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要与我谈一谈?”“公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目标或许不同,不过目的却是一致。不如你带我进去,我替你找到你要的东西。”“姑娘很有胆色,且不论我能不能进去,你又如何知道我要的是何物,又如何替我找到。”“公子不必多虑,无论你要何物,与我其实并不相关,不过这朝国寺的藏经楼我却是熟的。只不知,公子信不信我。”男子盯着洛平堂许久,突然伸手一把抓过她的手臂:“我信。”然后洛平堂便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落到了屋顶之上。“这里有一个窗户,我看过,我进不去,你可以。”“你……”洛平堂这才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她有些懊恼,却不得不妥协。
朝国寺的藏经楼显得十分杂乱,洛平堂记得善然说过,这里的经书是同在一方,而主持手作却是在夹层。她在没一方的夹层来回几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便是《司合真言》?”手上的书书面保存完好,内容却是包罗万象:“道家?医理?居然还有毒经?这个朝国寺的第一任主持究竟是什么人啊?”上面的男子却等的不耐烦了:“你好了吗?快去找我要的东西。”洛平堂趁机将书放入袖袋中:“好了好了,你别催啊,你要找什么?”“一本书,红色书面。《鉴世录》”洛平堂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男子,随后非常迅速而又自然地走到一处将一本书拿了出来。等到两人终于落地,这场着实冒险的行动才算尘埃落定。洛平堂将手中的书交给男子,却用一种很是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你这样冒险,就是为了这本《鉴世录》?”“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只是好奇。那么,我们后会有期。”男子忽然喊了一声:“站住。你叫什么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失礼,姑娘可唤我淇河。”“淇河公子不必多礼,公子可唤我胜眉。”
碧玺见到洛平堂时很是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怎么衣服都破了?”洛平堂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不知何时竟勾破了一块,想到临走之前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怒火中烧:“没事,可能走路时不小心勾到树枝了。碧玺,若有人来访,就说我已歇下。”回了屋,洛平堂就将《司合真言》拿了出来,善然对这本书推崇至极,虽说偷看不好,不过看完才放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打开毒经那部分,一时陷入了安静。
不过一刻功夫,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小姐,荊亘有事回禀。”“进来”荊亘的脸色很古怪,洛平堂立刻意识到,是卫宝珠出了问题:“卫宝珠那里出了何事?”“奴婢今日看着卫二小姐,桃林赏花结束后,卫二小姐又去了后山,后来,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小厮?可知是哪家的下人?”“奴婢不知,不过他穿着灰底黑面的衣服,瞧着也不像是普通的衣料子,他给了二小姐一封信。”“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洛平堂不期然的想到了莱西爵府:“若是莱西爵府?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