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里最近的大事,莫过于簪缨会上洛平堂的算卦批言。城中百姓一向爱听豪门氏族的小道消息,此次牵涉到皇帝亲妹,众人都静若寒蝉,想知道洛平堂会得到什么处置。不过可惜,两位当事人都深居简出,淄博侯与庆国公仍同朝共事,相安无事。
连末经簪缨会一事,原本觉得洛平堂必要失宠。可惜庆国公府上下一如往常,对洛平堂仍是关怀备至。她心中惊疑不定,直到荷心苑的小桃再次找她说话。范世兰并不如表面上的毫不在意,她性子急躁,脾气不好,若不是卫天齐着意嘱咐过,根本不会有好脸色。“连末,你如今替她梳头,时常能进出内屋,如何到如今还不能找到?”范世兰此刻的表情算不上和善,将她一副花容月貌破坏殆尽。连末一下跪了下去:“三夫人,不是奴婢不想,实是还未曾找到机会,表小姐平日里最信任碧玺,一应事物都由碧玺看管。那碧玺又是个不饶人的,奴婢平日虽能进出主屋,却万万接近不了库房。”连末知道范世兰的脾气,是个不讲情面的,因此讲责任全部推给了碧玺。范世兰似乎认同了她的说辞:“既是如此,这个碧玺倒真是一个大麻烦。你如今在表小姐身边伺候,可可曾露馅?”“绝对没有,表小姐对我信任有加,时常带我在身边伺候,只碧玺势大,是表小姐从抚州带过来的,因此格外不同。对了,奴婢还有一事回禀。”“何事?”“前几日,大夫人送了一个人给了表小姐,如今与我同住一屋,叫桑枝。她似乎对我有敌意。”“桑枝?”范世兰有些意外,不知田氏送人给洛平堂究竟有何用意:“你下去吧,我会找个机会给你制造空挡,连末你可不要让我失望。”连末连忙磕头称是,退出去时正遇上回来的卫天齐。“你是平堂身边的连末?”连末受宠若惊:“是,奴婢是连末。”目送卫天齐离去,连末都没有回过神。
桑枝如今只在客院负责洒扫事宜,因着洛平堂日益宠信连末,两人虽同住一屋,待遇却大不相同。她瞧着连末从外面匆匆回来,不禁疑惑起来。虽说连末只负责梳头,平日得闲也很愿意出去走动,可像今日在外时间这样长的还是第一次。她想起田氏吩咐她的话,顿时精神一震,若能找到连末私通三房的证据,这梳头的事儿便是自己的了。这厢连末还在琢磨要如何完成范氏交给自己的任务,那东西自己并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凭着三个字,如何能在库房里找到且不惊动碧玺?
连末和桑枝的浮动自然逃不过洛平堂的眼睛,她等的够久,如今三房终于有动作了。“碧玺,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是的。”“也是到了说人家的时候了。”碧玺一听顿时睁大眼睛:“小姐是要碧玺嫁人?”洛平堂被碧玺的反应逗笑了:“瞧你,我不过提了一句就吓成这样。我怎么会要你嫁人,我啊还要你在我身边照应呢,等你愿意了就找个好人家,也去做正头娘子。”“小姐,奴婢不想嫁人。”“我那三舅母可等不及了。”果然,到了傍晚,荷心苑的丫鬟来请,说是三夫人有事相商,事关碧玺,请洛平堂带上碧玺一同前往。洛平堂嘱咐连末看好院子,便带上碧玺离去。范世兰一见碧玺跟在身后,脸上顿时笑容更甚:“婉婉来啦,可曾用过饭?三舅母今日也是一个人,不如陪我用一点?”洛平堂墩身行礼:“还不曾用过,三舅母如此说,平堂就厚着脸皮蹭一顿了。”两人说说笑笑,一起坐了下来。洛平堂的餐桌礼仪极好,一看就是有专人调教过的。用过餐后,范氏这才进入了主题:“婉婉啊,你身边的碧玺有十四了吧?”“三舅母真是仔细,碧玺的确已经十四了。”“可有相看人家?若没有,舅母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洛平堂却行礼打断了范世兰的话:“三舅母,婉婉谢谢您的好意,只我如今孤身在外,虽说府里一应俱全,然碧玺是母亲所赐,用惯了的,我如今还离不得她,且她的婚事是要母亲做主的,平堂也不能干涉。还望舅母担待。”范氏一听立刻说道:“是舅母急了,一听说有好的人家,就忍不住要与人说媒,无妨无妨。”
洛平堂和碧玺回来时,碧玺还在疑惑:“这个三夫人果然是要给奴婢,可既是要做媒,怎的这样敷衍?”“碧玺这是急了?方才不嫁人的话竟是口是心非吗?”碧玺立刻跺跺脚:“小姐,您明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好了,不逗你了。你果真以为她是为了给你说媒才请了我去的?不过是引开你的说辞罢了。既是目的达到了,这媒能不能成就不重要了。”碧玺一听恍然大悟,两人回到客院,连末便站在廊下。“连末,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奴婢原想着去收拾收拾,没来得及。”“不用了,你下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碧玺说完不待连末反应,便扶着洛平堂进了屋内。等连末人进了西间,荊亘这才走了进去。“小姐,她去过库房。”碧玺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果真?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洛平堂却招呼碧玺帮她拆下头上的首饰:“我特意让碧玺不锁库房的门,连末没有怀疑吗?”“没有,这个连末”荊亘停了一下:“虽有些小机灵,但不算聪明。”拆完首饰,碧玺便拿出衣服:“小姐,这连末究竟要找什么东西啊?”“她要找的东西,如今已经不在我手上了。不过既然进了库房,她有没有拿东西,拿了什么东西,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碧玺,我记得库房里有一支云母簪?”“是的,小姐,那云母簪是您十岁生辰的礼物。”“那就是它了。”
连末回到西间,见桑枝躺在床上,两人相看两相厌,便也不再说话。连末心中忐忑,今日难得的机会,却是一无所获。等明日还不知要如何与范氏交代。第二日天色还早,连末伺候完洛平堂梳头,趁着众人请安之际,离开了客院。桑枝一直想寻连末的错处,如今见她避着众人偷偷出去,顿时心念一起也跟在了后面。范世兰因着近日身体不舒服,齐老太君便免了她的规矩。连末来时,她正在梳洗。“找着了?”连末却一把跪在地上:“回,回夫人,奴婢无能,未能找到。”范世兰一听顿时将手中的梳子敲在了梳妆台上:“你说什么?我不惜冒险为你制造机会,你却什么都没找到?”连末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夫人,库房里真是没有,奴婢,奴婢怀疑像这样重要的东西,她一定藏在更隐蔽的地方。夫人,再给奴婢一点时间,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奴婢保证,一定可以找到。”范世兰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好,那就再给你几天时间。若还找不到,连末,你就不要出现了。”连末退出来时浑身都是冷汗,她有些晃神地走着,根本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桑枝。
洛平堂回到客院后,荊亘便来报连末和桑枝已经回到了西间。她朝碧玺示意,碧玺便走了出去。“荊亘,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人之气运,或好或坏。是时也命也,却在一念之间。”不多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洛平堂缓缓站了起来:“走吧。”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说来也就四个丫鬟,两个看门的妈妈。客院的下人委实少的可怜。碧玺见洛平堂出来,便站到了她旁边:“今日召集大家,是出了一点事。昨日小姐的库房失窃,丢了一支簪子。那云母簪是天香楼的镇楼之宝,是小姐心爱之物。如今丢了,少不得要请各位来做个检查。”碧玺此话一出,院中之人个个炸开了锅。连末一听竟是昨日丢的,顿时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这时桑枝忽然上前跪了下来:“小姐,奴婢有事回禀。”洛平堂看了桑枝一眼:“好,你说。”“奴婢昨日瞧见连末去了后院,但不知是不是去了库房。”连末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一下跪了下来:“奴婢冤枉,奴婢昨日根本没有去库房。”洛平堂并不表态,只碧玺脸色掉了下来:“有没有的,等查过便知。连末,你既是没有去过库房,应该也不惧搜查。来人,与我一起去西间。”待碧玺从西间出来,众人看到她手上的簪子时,看连末的脸色顿时不同起来。连末不知道为什么会真的搜出簪子,这一刻她几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是的,不是我拿的。奴婢冤枉。”碧玺却不听,让两个妈妈将连末绑了起来:“休要狡辩,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要作何解释。”连末被压在地上,看到桑枝一脸得意的笑时,整个人忽然恍然大悟:“是她,是桑枝,她嫉妒小姐信任我,肯定是她偷了放在我房里,借此污蔑于我。”桑枝一听立刻跪下磕头:“小姐明鉴,若说受宠,奴婢的确不如连末,可正因为如此,奴婢自然无法在后院行走,不信小姐可询问看门的妈妈,我昨日可曾踏足过后院。且奴婢向来实话实说,奴婢只见过连末去过后院,并不曾说见过你去库房,你自己偷东西没有藏好,如今人赃并获,怎的还来乱咬别人。”洛平堂听见桑枝这样伶俐的口齿,脸上扬起了一个奇怪的笑容:“连末,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既如此,我这里,是再不敢用你了。来人,将她交给大舅母处置吧。”说罢,也不管连末的哭喊,转身进了屋内。
“小姐,这连末是三房的人,你说大夫人会不会痛下杀手?”洛平堂挑挑眉:“不会,田氏手段了得,既知道连末是三房的人,必会留着她的性命去反咬三房一口。英郡王的事,田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真正要杀连末的,是三房。要想秘密守得住,唯有死人才最安全。”她将云母簪放入锦盒内:“荊亘,阿大和阿二已经到了朔州了吧?”“是的,已经安置在我们置的房子里。”“很好,若三房动手,务必要救下连末,她对我还有大用。”荊亘领命出去了,洛平堂吩咐碧玺:“你去告诉桑枝,从今日起,她便改名叫连末,以后梳头的差事就是她的了”“是,奴婢明白。”洛平堂走到窗户边,看到本来还很不错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雍仲宁,你可看到?我就是这样有恃无恐。你若舍得,我与你还有的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