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猪肉铺子被查封了,人们这才知道,那个隐藏在身边的杀手就是这铺子的老板和老板娘。一时间整个上京都沸腾了,据说那日三卿府抓人,从铺子里搜到了被杀之后还没来得及抛尸的第三个孕妇。这铺子因着时常杀猪,本来就血腥味浓重,自然没有人怀疑有人会在里面杀人。可一个猪肉铺子,要杀孕妇的原因却十分模糊,为此,几乎整个上京都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范世兰被锁在屋子里已经有两日,瑞吉自那日之后如同未曾出现过一般迅速消失在三房的后宅。卫天齐对外宣称范氏突患恶疾,已经严重到不能下榻的地步,为此田氏和顾氏都察觉到不妥,想要登门看望都被卫天齐挡在了门外。这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对于洛平堂来讲,这预示着卫天齐已然得知范氏的所作所为,为了自保和名声,范氏必定会暴病而亡,而凶手只能钉死在猪肉铺子这条线索之上,要做到这些,势必只能靠卫天恩。洛平堂知道,这个秘密保不住了。
大房和三房嫌隙已久,卫天齐上门时卫天恩是惊讶的。“你说什么?范氏居然和这件命案有关系?”卫天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为了容貌杀了三个人,真是荒唐至极。你如今还有脸来求我?这是三条人命,不,是六条,那都是孕妇。你让我如何保她。”卫天齐知道这次自己必须有一个足够的筹码:“大哥,我并不是要保范氏,可她是武靖侯之女,庆国公府的媳妇,若这件案子牵扯到她,武靖侯会不会罢休我不知道,可我庆国公府的名声便会毁于一旦。我只需要大哥将这件案子坐实到猪肉铺子上,不要再节外生枝。若大哥肯帮这个忙,弟弟愿意告诉大哥一个秘密。”卫天齐从书房出来时的表情并不好看,可是身上的感觉却轻松很多。旁人不知道兄弟二人密谈了什么,不过此事大概是要有个结果了。
不过一日,孕妇谋杀案便宣告破获。杀人者正是猪肉铺子的老板夫妇二人,据说因为两人常年无子,后受到偏方误导,想用孕妇的胎盘入药,以求绵延子嗣。众人听后不禁感叹求子成魔,子未求得,却害了旁人。自此,这一段时间的风波才正式过去。半月之后,庆国公府三房夫人暴病而亡,整个庆国公府陷入悲痛之中。洛平堂穿着素服参加范氏的葬礼,她有些漠然地看着跪在一旁的卫天齐,像是正在看着一个怪物。本来今日这样的场面,是看不到宫月的,她只是一个姨娘,可是如今三房没有当家夫人,卫玲珑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田氏和顾氏只能应付外面,这三房的后宅便只能落在宫月身上了。“你如今倒是得心应手。”宫月行礼,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不敢当,表小姐怎么到了后宅?”“是来看看玲珑妹妹的,可惜,玲珑妹妹身子不好,怕是见不到了。”洛平堂见宫月脸色红润,很是开朗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困惑:“宫月,你如今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自然,妾身怀了老爷的儿子,以后他会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洛平堂看着宫月翩跹而去,一时间有些迷茫。别的女子终其一生都是为了男子,为了婚姻,为了孩子在后宅争斗着,可这一切似乎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她自懂事,便卷在命运的漩涡里,想要逃开却总是被逼着越走越远。她想,这一生大概都不会爱上一个男子,求得一个归宿吧。
洛家和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他知晓这件案子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罢了,为了卫婵最敬爱的齐老太君,此事也终究只能如此了。“爹爹,女儿想着去朝国寺一趟。”洛平堂难得要求出门,洛家和也想她出去散散心,便答应了,只卫婵不太放心硬是让阿大跟在了后面。时隔一年再次来到朝国寺,洛平堂仿佛看到了新的战争正等待着自己。“施主请稍等,今日莫闲大师讲经,大殿里人满为患,若施主不介意,可先到厢房等候。”洛平堂受礼,随小和尚进了后殿。莫闲此人,洛平堂时常听善然提起,若说善然平生比较敬佩的人不多,莫闲绝对是第一人。但洛平堂其实并不那么信奉佛教,即使平日里时常翻经,对于一个时时算计的人来说也是没有资格受佛感化的。朝国寺的后殿上次来时有很多人,但达官贵人唯有特定的日子才会齐聚一堂,现在这样倒是刚好。洛平堂并不急着进入厢房,她原本就是为了散心,去到后园闲逛一番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后园里有个小和尚,看着眉清目秀的样子,身上却穿着紫衣袈裟,洛平堂挑眉,能穿着紫衣袈裟说明这个人在寺里地位很高,可是瞧着他的年纪却实在不像。
“施主可是迷路了?”小和尚端坐在后园中的一块石头之上,一说话更显稚气。洛平堂对他颇有好感,于是玩心大起寻了他对面的石头坐下:“小师傅怎能断定我是迷路呢?”那小和尚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第一次遇到这样和他说话的人:“小僧妄言,不过是白问一句。施主不是来听经的?”“不是,听不听经又有什么分别?世人皆知圣人言,可真能如圣人所言,又何来喜怒哀乐?”小和尚听她讲话,脸上表情却十分认真,让洛平堂身心舒畅,这简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倾听者。两人相对而坐,明明是初次相遇,却难得没有窘迫尴尬之感,于洛平堂来讲倒是少有的放松。坐了许久,隐隐听到远处有人声,小和尚突然站了起来:“施主,可愿听小僧一言?施主通透,但也需知真机真味要涵蓄,休点破。其妙无穷,不可言喻,所以圣人无言。目中有花,则视万物皆妄见也。耳中有声,则听万物皆妄闻也。心中有物,则处万物皆妄意也。是故此心贵虚。你本应万世卦语,不如跟随本心。”说完便迅速离去。独留下洛平堂一人,还兀自沉浸在刚才的话语之中。远处的人声逼近,不多时便出现了几个和尚,他们见了洛平堂便上前施礼:“敢问施主,可曾见到莫闲大师?”洛平堂一愣:“不知这位莫闲大师有什么特征?”“身穿紫衣袈裟。”洛平堂一惊,随即摇头。
直到回去的路上,洛平堂都不知她和莫闲的相遇是偶然还是故意。“跟随本心?”她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要将它揉烂了一般吞进去,然后如同顿悟般眼前一亮,竟是醍醐灌顶:“是啊,命本在天,君子之命在我,小人之命亦在我。君子以义处命,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命不足道也;小人以欲犯命,不可得而必欲得之,命不肯受也。但君子谓命在我,得天命之本然;小人谓命在我,幸气数之或然。是以君子之心常泰,小人之心常劳。我应乱世命数,则乱世之命在我,何故以小人之态立世?不过是本心使然,无惧天地罢了。”如此一来,浑身顿时轻松不少,虽前路仍是迷雾重重,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平堂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