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将尽,八百里灵秀山川再降瑞雪,雪花如鹅毛般轻盈,青石铺就的山路已不辨踪迹。雪厚盈尺,只有竹杖能探摸出高低渐次的石阶,弯弯曲曲通向云深不知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疾风卷过,飞雪漫天,山林如一幅水墨画卷横亘在天地之间。雾不动声色地飘荡,偶尔挂在山间的草亭上,如纱似帐,掩不住一袭诗的意绪,风吹过,雾渐行渐远,隐入天际,天也变得诗意朦胧了。
“霖儿,你不怨我?”墨染宸躺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守在一旁神色担忧的阿霖。伤口已经上了金疮药,妥善包扎好了,刺破的血衣也换下来了,这一剑刺入两寸,不可谓不重,他的表情却一片淡然。
“我为何要怨你,受伤的又不是我!”阿霖收起装药的小瓷瓶,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欣怡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难道没有半点怀疑?”墨染宸拉住她的手,虽然当天阿霖出去逛街了,但宰相到访,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她回来一问便知。
“怀疑什么?你为何闪烁其词呢,墨染哥哥,就算你真的喜欢过她,那又如何呢?那都是我认识你之前的事儿了。她喜欢你,那没什么,我相信喜欢你的人绝对不止她一个!”阿霖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你对我那么好,我有什么好怀疑的?”
“霖儿倒是大度!”墨染宸苦笑了起来,“不过,在我的事情上,我倒希望你不要那么大度!”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大度了?我只是不想和一个伤患计较罢了。”阿霖抿着嘴笑了笑,“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回我家乡去看看,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对啊,有些东西你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比如说你喜欢的人也同样被别人喜欢着,而且有些时候,你也不能去计较他在遇到你之前就先遇到了对方……这么想的话,有些事就容易看开了。
我们总是喜欢拿“顺其自然”来敷衍人生道路上的荆棘坎坷,却很少承认,真正的顺其自然,其实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
见榻上之人睡得安稳了,阿霖起身,看着窗外清扬的雪花。
明朝画家徐渭写过一首《梨花》: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寒酥,喻指雪花。或许是天上的仙女们在吃午后茶点,一杯热茶,一口雪花酥。樱桃小口轻咬,簌簌落落地掉了点细碎。它们纷纷落入凡间,落到枯枝上,落到房顶,落满青山……便成了寒酥。
还有琼芳、琼花、琼浆、琼崖、琼领等,“琼”字,是美玉之称。世人爱雪,觉得雪有玉之清洁,但还远远不够,还有花朵之美丽,于是,有了“琼芳”。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花开花落亦有时,琼芳却能年年冬日见。
寒英或许是雪花最为帅气的名字。“寒英”二字,还指寒天里的花,如梅花、菊花,但将它比作雪花,是宋朝范仲淹。他在《依韵和提刑太博嘉雪》写道:
昨宵天意骤回复,繁阴一布飘寒英。
裁成片片尽六出,化工造物何其精。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诗人,在他眼中,片片雪花亦是英姿飒爽,大有花木兰之感。雪开六瓣,以“六”命名。
纳兰性德《清平乐》里云:“六花斜扑悚帘,地衣红锦轻沾。”
元稹《赋得春雪映早梅》曾是:“一枝方渐秀,六出已同开。”
花朵常常是五瓣,唯有雪花,是六瓣,或许只因它从天上来。等雪停了,必将又是春回大地的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