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
再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庄园里很安静,看来大家都已经休息。
“夫人睡了吗?”他一边换着鞋子,一边冲一旁的新管家问道。
管家回答道:“应该睡了吧……”
他将鞋柜关上,转头,沉着脸,“什么叫应该?”
管家也不太清楚,只能如实道:“夫人晚上用过餐以后,就一直不肯去休息,在客厅待到一点半才回卧室,房里的灯,也是半小时以前才关……”
顾南御半晌没说话,沉思了会儿,转身径直往楼上走去。
因为生了病,体力不支,他只能扶着白玉栏杆,脚步虚浮的踏着阶梯。
管家神色担忧的看着他有些稳不住的背影,转头对一旁的女佣吩咐道:“快去把补汤熬好,等天亮了,再给先生端上去。”
女佣在这家待了也有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顾南御身体不太好,赶紧点了点头,便退回了厨房。
秦漾好不容易有了困意,挣扎着入睡,可是刚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白天那些血腥的画面。
她扯了被子将自己盖的严实,可无论怎么折腾,都觉得被窝里不暖和。
L市入了秋季的最后一个月,气候连着变化,一天比一天冷。
习惯了生活于温带季风气候里的秦漾,一时不能够适应这样的寒冷。
顾南御轻轻将门推开,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床边。
他静静的在床沿边坐下,神色又恢复到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女孩似乎是怕冷,紧紧的用被子将自己裹着,只留了口鼻在外呼吸。
顾南御嘴角微微一扬,勾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他轻手轻脚的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以后,便钻入了被窝。
从背后将瘦弱的女孩抱住,鼻尖轻轻嗅着她发丝的清香,仿佛一切使筋骨劳累的痛楚,都渐渐消散,神经也在这样一刻放松下来。
他正准备闭上眼睛休息,可是一道微弱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顾南御……放我回家好不好……”
虽是梦话,却这般令人痛心。
顾南御睡意全无,猛的就睁开了双眼。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这么排斥他。
一想到秦漾从前对他的态度,顾南御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酸涩的苦楚,像利刃一般,在心脏深处唯一脆弱的地方刀起刀落。
他艰难的维持着呼吸,逼迫自己不去对她发脾气,而只是收紧了怀中的力道,轻轻闭上眼睛,尝试着忘记刚刚想要去占-有她的冲动。
她都这么怕了,就没任何必要,再去惹她不高兴。
……
大洋彼岸,华国。
天色明亮怡人,枯秋落叶满地,偶有一阵寒风,透过稍薄的衣裳,侵染在肌肤之上。
秦家,蔷薇庄园。
自从接了昨晚的电话,秦辞就一直睡不好觉,因此一到起床时间,便顶着黑眼圈下了楼,哈切连天,一副好几天没睡的样子。
许程正靠在栏杆旁,见他这样,许是没睡好觉的缘故,诧异道:“你怎么了?”
秦辞淡淡扫了他一眼,“没看出来睡的不好吗?”
许程嘴角一抽,满脸鄙夷的看着他,“你这么没心没肺,还睡不着觉?”说着,他转了身,冲着客厅的沙发走去。
没心没肺……形容倒是挺恰当……
要不怎么说,连亲妹妹都给不要了?
秦辞走到餐厅,见没人准备早餐,这才发觉昨晚上管家请了假。
他正懊恼自己是不是最近脑子出了问题,许程的声音,就从客厅传了出来,“知道你忙,所以早餐我亲自带了过来。”
他轻轻一笑,挺淡然的,像是习以为常一般,转身就走了出去。
许程倒是闲得慌,还一丝不苟的给他倒好了豆浆,摆好了小笼包以及酱料碟子。
秦辞没精打采的坐到茶几旁边,随手挠了挠头发,盯着软包子,有些出神的问:“换店了吧?”
许程正捏着一份报纸看,闻言,略抬眸扫了他乱糟糟的头发一眼,然后又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声音清冽而带着晨曦的一丝朦胧里的温柔:“老李身体不舒服,今天没开店。”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也没太放在心上,取了筷子,夹了一个汁水快要溢出的包子,没蘸酱的习惯,直接就扔进了嘴里,他细细一嚼,没一会儿便咽了下去,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果然啊,有些东西,只要不在眼前,就分外惦念。”
许程眸光微微一沉,叹了口气,却是继续读着报纸上的内容,音色淡淡:“你从没在乎过她,现在人死了,就知道后悔了?别这么犯贱,这可不是你。”
秦辞端起一旁的碗,心里憋了闷气似的,一口便喝了大半,低着头,在嘴里停了一瞬,尽数喝了下去,空气沉默了半晌,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半年前,车祸,昏迷,失忆。半年后,医院,火灾,尸体被烧成了一团焦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这一切,不全是真的……”
许程没想那么多,凭着已经知道的事实,说道:“那当然,你当时不是趁着顾七予身负重伤,死活不明,篡改了秦漾的记忆,导致她把你这个仇人,从潜意识里当做了好哥哥,却从本性里,恐惧起了顾七予,手段够卑鄙无耻。”
听着许程的话,秦辞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她八岁以前,寄养在别家。后来被爷爷接了回来,自此,小雅就开始变得寡言少语,想方设法把她从秦家赶出去,各种手段都用得上。”
许程一声冷笑,接了他的话,“最可恨的还是你,次次纵容秦雅,对亲妹妹的求助视而不见。要不是我替她求情,她恐怕早就死在那座林子里,被狼吃的骨头都不剩。我也是挺好奇……你们两个,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心肠怎么就那么狠毒。”
秦辞:“我当时想惯着小雅,所以没去调查那林子里有什么东西,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放狼,我以为,她顶多受点惊吓就会回来……”
许程有些听不下去,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秦辞的神情,果然,是他熟知的冷漠无情,没有丝毫愧疚之情,有的也只是自以为是。
他只要一想起八岁女孩软糯糯的笑脸,心下就像扎了针一般的疼,“我一直想不通,既然你那么讨厌她,又为什么要篡改她的记忆、转换她的人格?”
太阳出来了,上午的阳光,毫无保留的照耀在了男人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温柔的光,他的神色冷凉,却渐渐败下阵来,转而颓废抑郁,像浩瀚宇宙里一般虚无缥缈的声音响在耳畔:“我讨厌顾七予,见不得他跟秦漾好,她这辈子没对什么人好过,所以我得拆散有情人啊。”
许程只觉得恶心,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难受的借口。
秦辞转头看着落地窗外枯秋萧条的景色,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眉眼之间,退却了冷漠,染上了几分怀念与痛苦,“你别怪我狠,这都是让秦家人逼出来的。我没有办法。”
……
秦漾细细算了算,她是今年二月初开始的昏迷,四月中旬,头疼的厉害,竟在沉睡当中醒了过来,当时她就已经丢了前两年的记忆,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事儿,并且总是断断续续,迷迷糊糊。
她醒来时,陪在旁边的人是苏冉,她潜意识里对这个女孩儿没什么好感,甚至感到厌恶嫌弃,可偏偏回忆起来,记忆当中,她又是对自己好极的人。
再说哥哥,她对他的记忆,在儿时的印象里不怎么出现,那时的日子当真是痛苦万分,秦雅常常想办法欺负自己,外加了一个叫许程的男孩助纣为虐。直到后来,她被赶出了秦家,流落在外,无依无靠,差点冻死在深冬的街头,是哥哥及时出现,身负着一身的伤,带她去了离城较远的新落村,那会儿,她不过才刚刚八岁。
后来,她只是简单的跟苏苒聊了几句,便又昏了过去,她觉得她不是植物人,她日日夜夜的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怀里躺着一个满是是血的少年,可是,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