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美食向来不会让人失望,御膳房总管,宦人张福瑞当差十年,对饮食方面颇有建树,总爱玩出些新的花样。
有时掌勺一倾,佳肴香气闯入宫廷,真可谓飘香十里,天上人间。
皇帝对此人宠信尤佳,故而放心交与他各种宴席之事。
酒菜上宴,皇帝首举御杯,朗声笑道:“今日之宴,其一,算是为朕登基七年第一次春猎回宫接风洗尘;这其二嘛,众卿应当也都看到了,这位儒雅学士,正是暮州黎默黎先生。”
皇帝指了指座下那个垂眉神思,看起来一身清闲的白衣青年,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当然就都向皇帝指向的方向望去。
这么多的目光投注过来,黎默登时有些不自在,苦面一笑,抱拳谦恭道:“在下暮州黎默,能与诸位贵人共宴,实在三生有幸。”
于是帝王台下的所有人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言地向这位皇帝钦点的大学士寒暄起来,黎默一面应酬,一面用余光轻轻向晋王的方向扫了一眼。
因为皇帝的亲自介绍,他们当然不能扫了皇帝的兴,况且能承此恩,想来这个陌生的面孔便不是个寻常人士。于是所有的人都动作起来,唯有那个远遁朝堂,深居简出的晋亲王林赐静默在一旁,只独自低头向自己的茶杯中添茶啜饮。
皇帝见台下热闹欢腾的样子,心中慨然一笑,但手举着酒杯这么久,臂弯早已酸痛,便笑着道:“众卿姑且先与朕共饮此杯,愿有闲聊,再言不迟!”
众人登时觉得陛下锋芒已被冷落,忙纷纷举杯,仰天道:“臣等愿江山永固,黎民安康,恭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展眉而笑,拭去嘴角的余酒,心里突然一阵异样。沉沉冥想了许久,方才觉出是新酒的味道与以前的差异颇大,由是问道:“今年国窖坊酿的是何种酒,怎与旧酒味道相异如此之大?”
“回陛下,”柳公公在旁道:“国窖坊前任总管患头疾去世,新任的总管乃是酒乡泗阳镇的莫老先生。”
泗阳镇盛产美酒,所酿酒液畅销整个大育,莫老先生作为掌门,更是一代酒道宗师。
“莫老先生?”皇帝垂眉低思,“朕之前品鉴过莫老先生所酿的酒液,却也并非是这个味道啊。”
柳公公不敢再言,只垂下头,向后稍稍退了一步,倒是台下的晋王林赐举杯望了一番,而后对皇帝笑道:“莫老先生情趣清奇,酿酒全凭心情。心情忧思郁结之时,酒液中当有悲怆之意,心情豁达之时,酒液中当有豁然开朗之感。如果老臣没有记错的话,陛下上次品鉴此酒,已是八年之前,泗阳镇最后一次进贡的贡酒吧?”
皇帝苦脸一笑,淡淡“嗯”了一声。
“当年陛下品鉴此酒,可有豁然开朗之感?”
“确有,虽已时隔多年,但当年那个味道,那酒饮来气势磅礴、荡气回肠,朕是永生难忘……!”皇帝说着,情不自禁地眯起眼回忆了一番。
“如今在此酒中,敢问陛下品出了何种味道?”晋王追问道。
皇帝眼眉一怔,再次看向手中酒樽,一股悻然之感登时窜上心头。
黎默心中绞痛,晋王话中之意,当在表达自己心中对七年前那桩旧事的一丝孤愤,旧事时隔多年,皇帝觉察不出这其中的讥讽之意,但黎默身为第一亲历者,如何能不忧思郁结,难抒胸臆……
皇帝迟疑了良久,方才端起酒杯又稍抿了一口,淡淡道:“莫老先生年事已高,当然已无年轻是那番乐观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