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准一怔,他本以为黎默此行天牢,至多就是为了逼他招认自己的贪污之案与何操有关,其他的事情隐秘之至,黎默怎么也不该会查出什么破绽,黎默既然是为姜彧办事,但凡自己攀咬到了何操,那都是握在黎默手中的一个不小的把柄,可是他却未曾想到,黎默一发问,便将这话题丝毫不加修饰地引到了藏得最深的地方。
见欧阳准闭口不言,黎默轻蔑一笑,撑着身子从草席上站起身来,对着欧阳准吐了口阴冷的呼吸,“欧阳大人还在犹豫什么?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在大人的心里,还有什么人能比家人更重要么?”
欧阳准一阵痉挛,长长的喟叹后,倚了倚身子靠在墙角,臂弯不自然地抱住自己,颤着双唇道:“所谓暮州州府征集镖师之事,其实是在……培养死士……”
言毕,纵然欧阳准不敢再与黎默的双目交锋,但心中作祟的他还是不由得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发觉黎默根本没有一丝听闻“死士”二字时该有的诧异,反倒像是早早料到这个结果一般,只眼神淡然地继续问:“有多少人?”
“十万……”
“十万?”黎默心中一震,“何操到底要干什么?何至于弄出这么多人?”
欧阳准绝望地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再一想,黎默也能自发地能够寻思明白。何操在朝固然权贵,六部官员悉数依附,但在军方,他对姜彧却没有半点胜算。
姜彧身为国丈,乃是育朝正统皇亲国戚,享侯爵之分,地位甚能与亲王媲比。如今育朝帝都内霍政青身为冠军侯,节制宫城护卫,一直以来都刻意与何、姜两派保持距离。
而在帝都之外则不然。
距离江陵最近的江卫军十万精兵的主帅姜威,乃是姜彧亲侄。如今镇守南境的二十万平靖大军的统帅封玉林,乃是姜威连襟。表面上朝堂之中何操呼风唤雨,但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到时皇帝崩殂、金钟鸣响,双方一旦开始动武,等待何氏一族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何操当然不会任由这种可能发生,所以他竭尽全力堵上一把,确也说的过去。
想到这里,黎默眉睫抬起,再次问他:“如你所说,十万死士,如今身在何处?”
欧阳准眼神一恍,“你答应我的,确定能办到吗?”
黎默目光缩聚,“当然可以。”
欧阳准用尽余光瞥了一眼窗外依稀还能射进来的日辉,喉结上下一伏,弱弱地道:“在暮州北上四百里,琼城南郊,琼湖西岸。”
“琼湖西岸?”黎默冷笑一声,“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帝都一旦出现变故,这十万死士当如十万匹饿狼扑向京师,直捣黄巢也并非没有可能……”
欧阳准低着头,好似并没有听着黎默讲话,直到黎默话音落下,他的眸子第一次毫不躲闪地投注在黎默身上,清清楚楚地道:“黎默,我能招的都招了,不能招的也都招了,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是你休想让和你一同冒险……”
黎默淡淡笑道:“你此言何意?”
“我今落难缧绁之中,虽有死罪在身,我自不会逃避,但你休想让我出面指证任何东西!因为我很清楚,如果你失败了,那么你所答应的保护我的家人的一应承诺,都将化为泡影……”
看着欧阳准自以为是的样子,黎默唇边依旧挂着嫣然的笑意,她倒吸了口气,临走前甩下一句“放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