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这就是我那天对程聪说的话。”静江说。

期中考试结束一周后一个中午，静江把豆浆店的事告诉了彭朋和艾晓伦。彭朋感激地抱住了她。

“你现在还挺厉害的——”艾晓伦说着掸落赵佑熹弹过来的皮筋。

“静江是挺厉害的！”赵阳突然在教室门口出现。他手里拿着钉在一起的一叠纸，每张上面都印着长长的表格。静江不用想也知道，期中考的成绩和年级排名出来了。

“你是年级第一！”赵阳从人群中挤出来，把一张分数条重重地放在静江桌上，“这下可以叫那些实验班的同学开点窍了！”

“这次很不错，下次还要加油！”静江红着脸看彭朋的纸条，鼓励她说。

“艾晓伦这次一下进步了三十二名啊！”彭朋盯着纸条说。艾晓伦的鼻子两侧突然出现两块粉红色的斑，她赶紧转过脸去用左手又揉鼻子又擦眼睛。

“你这次考的不错嘛。”平尼走过来说，“这次咱们班也有飞跃性进步，总平均分只比实验班低八点七分了！”

“我们有这么吉利的数字作保，下次一定能超过他们！”静江热情高涨地大声说。

大部分人沉浸在成绩进步的喜悦之中，互相扯过分数条一科一科地和周围同学比对着成绩。教室里洋溢着一种热烈的气氛，使靠近教室的玻璃内侧也结起了各种各样六角形的窗花。外面的鹅毛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无声地覆盖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天空阴沉沉的，越来越黑暗，教室的灯光投射在雪地里，映出了每个人的影子。

“别忘了放学后一起去批发市场买东西！”彭朋在中饭后提醒静江。

“知道了！”静江说着围起围巾，朝化学实验室跑去。

她冒着大雪，用化学书和铅笔盒遮着头，举步艰难地走在去实验楼路上。经过操场旁边时，她遇到了地理郑老师——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戴一条白围脖，看上去像刚刚游行归来的五四青年。可他脸上的笑容给他伟岸的形象大打折扣，一见到静江，郑老师就像往常那样问候她。

“在这么大的雪地里你往哪里跑啊？去追萧楠吗？”郑老师一边拂去落在额头上的雪一边说。

静江生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那七千字的检查我还留着呢，评上三好学生告诉我一声啊——”郑老师说着快步走了。

我们怎么又要评这种东西了？静江边走边想。整个操场静悄悄的，连一个打球的同学都没有。洁白的雪花正从天上飘然而降，一切事物都变得模模糊糊的。静江看见雪中有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在中心花园前晃来晃去，而等她走近时，只剩下一串从花园延伸到办公楼的脚印。

“你确定那人不是个学生？”化学课上，艾晓伦小心翼翼地问静江。她们俩正各用玻璃片压着一只小烧瓶，看燃烧的铁产生的火星在瓶子里四散喷射。

“要是学生就太高了。”静江嗫嚅着，“不过我肯定他最后进了办公楼。”

“难道是小偷么？”平尼说着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筛子，准备将黑色的四氧化三铁颗粒同烧瓶底的细沙分离。

“也可能是新来的老师吧……”彭朋说着把一小块铁片投入到一只盛有孔雀蓝色溶液的试管中，溶液的颜色渐渐变成浅绿色，铁片上也开始显出橙黄色的金属光泽。

“十九号你来说一下，这些橙黄色的金属是什么呀？”许老师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伸手拿过彭朋的试管，举在静江眼前问。静江已经给她当了大半个学期的课代表，她似乎一直不乐意提到静江的名字。每次不得不提时，她就管静江叫“十九号”。

“是铜。”静江斩钉截铁地说。

“铜可以溶解在铁溶液里吗？”许老师继续问。

“可以溶在三价铁溶液里，不能溶解在二价铁溶液里。”静江迅速地回答。

“如果再叫我抓到你们上课像这样说话，”许老师扫视着他们几个人，“就不是抄五十遍方程式这么简单的事了——十九号，明白了吗？”

静江看了一眼萧楠。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举着挂有铁丝的木夹，把铁丝燃烧的一头垂在氧气瓶里。反应已经停止了，他的手还举在那里。一页只空白的记录本摊开在他面前，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你们的实验记录到现在应该写完了——”许老师回到讲台上大声说，“下课时全都交上来！”

静江越过自己的实验报告本，惊讶地发现萧楠正伏在桌上努力地抄同桌吴小明的记录。在她的印象中，一向都是萧楠把笔记借给别人抄，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和张嘉亮一样？静江又回头看了一眼真正的张嘉亮。他倒是已经写完实验记录，正和赵佑熹一起偷偷地烤红薯干吃。

“张嘉亮、赵佑熹今天回家后把本章课后习题做三遍——明天交上来！”许老师严厉地说，“一会儿大家等走后，十九号再看一下哪个座位里还有燃烧着的酒精灯——”

因为下雪，整个操场封闭起来，所有训练都停止了。放学后，三个人一起来到艾晓伦家附近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为下个月班里召开的新年联欢会做准备。这个小商品批发市场在地下，一共有四层。每一层由许多家四五平米的店铺组成，出售同种类商品。这里挤满了批发零售的各地商贩，每个人都显得匆匆忙忙的。艾晓伦带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四处观看。她们从地下一层的皮鞋箱一直看到地下三层的居家装饰品。

“哦，我一直想买个这样的风铃。”彭朋打开一只印有红色隔窗图案的盒子说。盒子里，风铃顶端的水手月亮正穿着终极战服朝她们微笑。

“你可以买这个给自己做奖品——”艾晓伦说，“等你参加任何活动获胜的时候。”

她们绕过卖七彩闪光圣诞老人的店铺，拒绝了一位老大爷热情推荐的南瓜吸血鬼，穿过挂着会流血的胶皮面具的架子，来到了一家自制品直销店门口。这家店铺门口没有挂任何招牌，只把商店统一的编号（阿拉伯数字写成的“13”）做成灯箱，一闪一闪的挂在头顶。

“这家店我以前来过好几次了——”艾晓伦介绍，“老板为人很和气，东西也都挺有意思的——你们在别家店绝对买不到——而且还可以讲价！”

正当他们打算推门而入时，正好和一群刚从店里出来的男生撞上了。静江的头磕在仿木质门的旧金属装饰上，很快起了一个包。她一边揉一边抬起头想对看给她造成伤害的人发火时，不禁愣住了——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平尼问。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实验班的男生，其中一个竟然是提出跟一班比成绩的蔡佳。

“你怎么跟别的班同学混在一起？”静江忘记自己头上的包，惊讶地问。

“我们是一个小学的。”蔡佳说，“平尼原来是我们小学的——”

“——大队长！”静江不耐烦地把话接下去，顺便朝他翻了下眼睛。

“要我帮你们拎东西么？”平尼积极地问。静江看着他身后那几个男生，今天都显得出奇的友好，和前些天霸占操场的那些学生显得判若两人，静江认为这可能是临近新年的缘故。

“不用，谢谢。”艾晓伦赶紧说。

“你就是静江？”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走上前说，“这次考年级第一的那个？真是幸会——怪不得平尼说这次的三好学生评选他没戏了呢——”

静江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热。她偷偷看了一眼平尼。他现在像一只长了身体的紫茄子。

“这家店东西挺全的。”蔡佳又发话了，“你们赶紧买吧，不然一会就关门了。”

“好——”彭朋朝男生们招手。

三个女孩急急忙忙进入商店，把门上的牛形铜铃碰得当当响。

“我听说往年这个三好生名额的竞争非常激烈。”彭朋抱着一只史宾格猎犬毛绒玩具对静江说。这时她俩正站在一排狗形装饰品前面，静江小心翼翼地拨弄一只眼睛会转的铜制哈士奇怀表，它的一只蓝眼睛被做成了秒针，在表盘上一跳一跳的。

“怎么个激烈法？”艾晓伦站在远处一堆红白相间的徽章前问，很多徽章上还写着一些格言警句或者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