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风回到东宫时,一如往常看不到太子司马遹的人影。从成亲以来,司马遹对她的态度就淡淡的,只是给了她太子妃应有的尊重而已,但夫妻间的缠绵情意,他都给了蒋美人。王惠风虽心里含酸,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她是司马遹与贾谧竞争的牺牲品。司马遹真正想娶的是皇后的外甥女,以取得贾南风的信任,可是,贾南风和她的妹妹贾午都没有答应。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看到了王景风和王惠风这对姐妹花,司马遹听说王景风是洛阳有名的美女,难免心向往之。可最后,贾南风却将姐姐景风嫁给了贾谧,而将姿色稍差的惠风嫁给了太子,这让司马遹心里极不是滋味。
王惠风从别处知道这些内情的时候,自然是更加难过,可是,既然已经入住东宫,成了太子妃,她也只能随遇而安。
“殿下呢?”她装作不经意的询问迎上来的东宫黄门令程孝,程孝将一张脸堆满笑容上前来为王惠风引路。
“殿下今日与人在后苑杀牲卖酒,玩耍作乐,这会儿还未结束。”程孝见太子妃询问,老老实实的恭敬回答,太子的这些行径,莫说东宫,整个洛阳都知道,也不需要隐瞒。
按朝廷礼制,太子早该听政议政,可是,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似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提起。太子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在张华等几位大臣面前说起,可他们却都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它。
太子是多么聪慧的人,当即就知晓了。皇后贾南风虽是他的嫡母,但并非他的生母,且生性好妒,凶残暴虐,善于权谋,控制欲极强,先帝过世之时,她诛辅政大臣杨骏,除汝南王司马亮、司空卫瓘,杀楚王司马玮,一套连环计,用的滴水不漏,将朝政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朝中谁也不敢得罪她。
所以,太子对她更加礼让孝顺,听从她的安排,娶她为他安排的太子妃,将她送到东宫的黄门引作心腹,听从他的教唆,吃喝玩乐,作出种种荒唐事。
东宫伴读,卫庭、司马略、杨毖、裴宪、张祎、华恒,东宫舍人杜锡,洗马江统等,莫不想方设法劝谏他勤学上进,然而,司马遹却置若罔闻,听杜锡唠叨听烦了,甚至偷偷将针塞在将他的座位下面,害得杜锡坐上去鲜血直流。
这些荒唐行为传出去,外边的人听在耳里,无不暗暗叹息,只是仇者快,亲者痛,不知何以司马遹会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他可是武帝爷在位时钦点的顺位继承人啊。他五岁那年,有一回夜间,宫中失火,救火的侍卫、黄门、宫女等东奔西跑,现场混乱不堪,武帝心中不安,登楼眺望,小小的司马遹赶紧牵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黑暗僻静处,武帝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夜间仓促,事出非常,不应当让火光照见皇上,以防有变。”
武帝听了,感慨万分,谁知道他那傻乎乎的儿子居然会生下如此聪明的儿子呢!他非常喜欢这个孙儿,认为儿孙辈里只有他才像自己的父亲司马懿。甚至有人传言,现今的皇上司马衷在东宫之时没有被废黜,就是因为有了这个资质过人的儿子。
要知道,司马衷柔善仁懦,资质平庸,根本不足以继承大统,传闻他在东宫之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有人以此事告诉他,他的一句“何不食肉糜”的问话,让东宫官属无不失望透顶,大臣们想尽办法想让武帝另立他人为太子,可武帝力排众议,硬是没有同意。
王惠风一在群宫女、黄门的伴随下来到东宫后苑,果不其然,太子司马遹正在与一帮东宫舍人玩得不亦乐乎。东宫后苑虽比不了金谷园,却也是一处极佳的赏景之处,名花佳木,应有尽有。然而,现在却有如西市,一路过去,隔着三五步就挂着一个灯笼,照得东宫后苑红红火火,东宫的一些日常应用之品,葵菜、鸡、面、豆、米等,摆在路边,堆成一个个小山丘,东宫舍人有如贩夫走卒,来往穿梭,讨价还价,司马遹自己扮作屠夫模样,站在一肉铺前,临案称肉。司马遹似乎非常喜欢做这些事情,只见他一边砍肉骨头,一边哈哈大笑,完全是乐得忘了时间。
王惠风静静的待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悄然转身离去。他虽对她冷淡,可她却无法以同样的无动于衷去回应他。对于这个她称作夫君的男人,她确实注入了一片深情。
夜里,王惠风一如往常独自就寝。不料,她刚躺下,侍女六出就进来通传,说太子殿下来了,这让王惠风既意外又惊喜,已经有半个多月,他没来过她的寝殿了。她刚准备起身,司马遹已经远远的走了过来,制止道:“你好好睡着,不用起身了。”
王惠风坐在床上疑惑的看着他,身着极其普通的玄色衣袍,由远及近,面上毫无表情,与傍晚时分在后苑看到的判若两人。那会儿的他,像个浪荡公子,此刻,却是眉头紧锁,似是心有千千结,他径直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看着王惠风,又换了副笑脸问道:“今日宴会如何?”
王惠风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对这感兴趣,微微笑道:“石卫尉家的宴会,自然是不会差的。”她没有细说,因为石崇为讨好贾谧,对太子也多有不敬,此番在他家的宴会,王惠风若不是竭力想要斡旋他与朝中一干人等的关系,也是不会去的。
司马遹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握了握她的手,站起身去换中衣,洗漱。
两人并肩在床上躺了许久,才见他侧过身来,抚摸着王惠风的脸,轻轻问道:“你睡着了吗?”王惠风哪里睡得着,睁开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嫁给我,是委屈你了。”他如此温柔实属罕见,王惠风几乎落下泪来。
“我不委屈,能够陪伴在殿下身边,是我的福分。”
司马遹伸过手替她抹去眼眶中的泪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伏在她的肩头,许久不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