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朝中如此动荡,洛阳人的生活却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西市的晨钟暮鼓依然按时敲响,人们依旧早出晚归,上朝的上朝,耕作的耕作,经商的经商,彼此之间互不干扰,就如宫墙边的垂柳,出芽吐绿,舒展枝叶,绿意盎然,有条不紊,不过循着季节变化。
公元300年,因为过去一年朝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子离去,所以大臣上奏更改年号,一番探讨,改元永康,取“永远康宁”之意。
这一年是为永康元年。
这个年,街巷上一如继往的热闹非凡。但宫中却是另一番情形,太子被杀的阴影笼罩在皇城之中,人们无法这么快的从这场灾难中缓解过来。
另一方面,宫中宿卫也都知道,事情不会就此停歇。赵王司马伦正在秘密联络众人,想要废黜皇后为太子报仇。这一计划得到了包括东宫旧属很多人的支持,梁王司马肜、齐王司马冏、义阳王司马威等,早已依附在司马伦之下且不论,在孙秀的多方活动之下,右卫佽飞督闾和、左卫王舆、殿中侍御史殷浑、通事史令张林、省事张衡以及华林令骆休等驻扎在皇城之内的人纷纷表示响应,除了司空张华等一帮老臣,可以说,司马伦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他有了充分的信心能扳倒皇后。
筹谋了三个多月,终于将一切商议妥当。赵王府中密室里,司马伦、孙秀等确定下来,四月三日这一天,以鼓声为应,起义诛后。这一天,司马伦先召集掌管戟盾、弓矢和硬弩部队的三部司马统率,矫诏下旨:“中宫与贾谧联手杀害太子,现令车骑将军废黜中宫,你等皆当从命,从命者赐爵关内侯,不从者诛三族。”众人听此言,瞠目结舌,却也纷纷表示同意。
到了夜间,华林令骆休作为内应大开城门,司马伦带兵入内,将两宫团团围住,派遣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三部司马数百人,径入皇宫之中,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皇后,幽禁在建始殿。
皇后被囚禁之后,司马伦又派人即刻收捕了赵粲、贾午等人。此时,中护军赵浚、散骑侍郎韩豫、贾谧等皇后一党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待诏书传来之时,才如梦初醒,只得束手就擒。司马伦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将司马衷带到东堂,又传旨召见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尚书令、仆射、六曹尚书等一干文臣,张华、裴頠、解结、杜斌、郎师景等人悉数上殿,听闻废后之事,莫不表示震撼,郎师景以不缄封的奏章上奏要求观看皇上诏书,司马伦听了大怒,当即将众人等推出前殿马道南侧斩首示众。
张华是自先帝以来的老臣,深受先帝和皇后的信任,因为曾经多次制止司马伦升迁,司马伦对其恨之入骨,不仅将其本人诛杀,更夷灭三族。可怜张华素来恭谨,处理朝政事务,也是不遗余力,此时已经六十九岁。古稀之年,遭此厄运,消息传开,朝野莫不悲痛万分。
这一宿,所有人都未曾入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皇城之时,司马伦已经稳坐端门,将兵马屯于两边,派遣尚书和郁持节将已经被贬为庶人的贾南风送到金墉城。
贾南风一倒,贾氏一族上百号人尽皆化作东阳门外马市大柳树下的一缕鬼魂,刑场上的那棵百年古柳见证了太多的血腥,已然是见怪不怪了。先帝充华赵粲、皇后的妹妹贾午被送到暴室严加拷问至死。十年前,贾南风先后将杨骏、司马亮、司马玮等几家合计上千余人尽皆推到刑场斩首。谁料想,十年后,奔赴这刑场的却是自家人?
太子既已剪除,贾后一族也尽皆被废,大权落到了赵王司马伦的手上。
孙弼再次走进羊府时,气焰格外嚣张,这一次他押对了宝,跟着孙秀干得风生水起,他被孙秀提拔为中坚将军,领尚书左丞,转为上将军,领射声校尉;弟弟孙髦为武卫将军;孙琰为武威将军,领太子左率,尽皆赐爵。一时之间门庭显赫,已然超过了世家门第的羊玄之,所以难免洋洋得意。
这一次,他的态度再也不是之前那般谦恭有礼了。
“姐夫,你莫要糊涂,如今这天下已然是赵王的了,你不顺从他,会有好日子过吗?就那王衍,若不是孙秀大人保着他,早就脑袋落地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看今日朝堂局势也该知道,此时此刻该做何选择。”
太子手诏给王惠风,求助王衍一事也不知怎的被揭发出来。幸得孙秀庇护,王衍只是被削去官职,禁足于府中不得外出。王惠风受其牵连自然也是幽居府中,外人探视亦不得自由。
朝中风声鹤唳,司马伦和孙秀等人,忙着将禁卫军以及朝中重要官职皆换成自己人,他的世子司马荂为抚军将军、领军将军,其他几个儿子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次子司马馥为镇军将军、护军将军,三子司马虔为中军将军、右卫将军,幼子司马诩为侍中。而孙秀则为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太子右率,南北宫包括东宫都尽数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一介无实权的文弱书生,又能做些什么,左不过与之前一般,做我该做的工作罢了。”羊玄之听到孙弼的话,心里非常不痛快,朝局之混乱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不仅殿中宿卫尽皆换人,连文官集团也大多更换,司马伦可谓是重新置换了一套执政班底。朝堂之中,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一不是哑口无言、作声不得。
羊玄之想到日间所见之事,却是深深叹息,无话可说。
“姐夫……”孙弼在仕途之上的进取之心远甚于羊玄之,当真是当仁不让,不顾一切想要劝说羊玄之归顺赵王司马伦。
羊玄之摆了摆手示意孙弼莫要再讲,继而说道,“莫说我不会,即便是你,我劝你也悠着点,前些日子泰山大人特地遣孙回前来,让你不要与那孙秀走得太近,你非但不听,还与其合族,恐怕日后遭受无妄之灾。”
“罢了,罢了,我劝说你呢,倒被你编排这些话语。”孙弼因为父亲责骂的书信,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在心头,今日好心好意来劝说羊玄之,谁知道却被他一阵抢白,心里老大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