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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恐怕今后就算醒过来,脑功能也不会齐全了。”

下午四点时陈帅带着两个小弟走进重症监护室,看着床上的刘四儿肿胀的脸,想起刚刚医生的话之后,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刘四儿出事儿的时候他照样打着牌,跟几个兄弟打牌的时候称不上手气好不好的,如果自己输多了自然会被让着,所以打牌对他来说也就是换一种方式来延续无聊罢了。

突然就有两个年轻人架着一个嗷嗷喊着的人闯了进来,看门的小弟说他们是刘哥手下的兄弟,有急事要见他。

陈帅抿着烟眯着眼,看出来者其中一位是那个叫刁全盛的小伙子。

他对这个刁全盛印象很深,偶尔一次打牌的时候陈帅连输几把,就是输在这个刁全盛手上的。他当时非但没气,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单子很肥,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

“什么事儿。”陈帅看了看中间那个抱着手哎哟哎哟喊个没完的人,又看了看旁边的刁全盛。

刁全盛完全不怂,“打扰陈哥兴致了,但是我们刘哥出事了。”

一五一十把话传达之后,中间那个人露出自己那只被纱布绑得严严实实的手,“他们当时让我去叫刘哥的时候,非要让我押上点东西,我本来押了钱袋子,但那个叫张弦的说我可能就害怕得不想要这钱,就说押钱不行。”

“是谁砍的你手指,那个叫张弦的嘛?”陈帅听完事情原委,眉毛不自觉地纠缠到一起,要说任振华那边的狠角色自己早都听说过,但这个张弦却是个新鲜名字。

“不、不是,我也不知道谁砍的,他们打扮都差不多,感觉就是随便一个小辈吧。然后,然后他们就,他们就把我按在桌子上,让店长去拿了把剁肉的刀,卧槽……”说着那人换上哭腔,“但我手指头算是保住了,就是可怜了我们刘哥。”

“陈哥,你可要给刘哥报仇啊!”另外一个传话的人也哭着喊。

陈帅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任振华好好的要动他陈帅的人,东西两面划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还不都是安安稳稳的,“任振华讲没讲他为什么动我兄弟,嗯?他讲没讲什么要你们传给我的话。”

“没有,但是那个叫张弦的,哦对,我差点就忘了,那个张弦好像说,是因为刘哥到医院去闹,他看着不痛快。”

医闹?

说起来上次刘四儿他们去搞医闹,就被警察给逮起来了,那时候刘四儿是不是还找自己抱怨过来着,说是其中他们想针对的一个护士的男人竟然是个条子之类的。想到这,陈帅虽然心里念叨着“不该吧”,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说地张弦,你们之前见过吗?”

“见过,见过啊,我们以前看他都是跟条子混在一起的,怎么这次又特么跟任家站一拨。”

陈帅当时只是叫几个小弟去到任振华那边交代一下自己的心情,他那时候还没想到刘四儿会被打得这么惨,等到几天之后他终于能去看刘四儿一眼时,听到医生跟他说他的好兄弟的后半生已经毫无希望了。

“四儿啊,你说说你,”陈帅不忍心直视对方的脸,别过头俯身拍了拍刘四儿的手,“愣头愣脑了一辈子,图个什么。”

他知道刘四儿的为人,早晚有一天会捅娄子,但陈帅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刘四儿从身边除掉。

虽然这人说话难听,脑子也不太行,但却是自己二十来年的好兄弟了。

就连现在,陈帅偶尔想到刘四儿的时候,想起来的也不会是那些负面的记忆,反而是儿时两个人偷钱去买刨冰。他记得那时候就算是偷来的钱也不够买太多吃的,两份刨冰他们要求老板多加了点果酱,吃着很欢实。

等将来一定要开个刨冰店,赚他个成百上千块钱的。

陈帅想着都还能无意识地笑出来。

“四儿,”陈帅沉默了几秒钟,攥着刘四儿的手说,“刨冰店咱还没开呢。”

他不会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的,哪怕对方是任家的人。

离开医院,陈帅叫来几个小弟开了个会,主题就一件事,“去把这个叫张弦的,给我查个底儿掉,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来头。打我兄弟,就等于打我,这份疼我可是忘不掉的。”

来开会的人中混着刁全盛,他听完老大的这番话,心底突然萌生一个念头。这次恐怕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刁全盛插着裤兜站在后排听着陈帅的发言,想着距离自己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说不定也就不再远了。

不过医院那边的人那时还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那场血雨腥风,对于他们而言,即便是偶尔一次的生活中的不凡之事也不过就是后来调侃时所用的谈资,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李思才在昏头胀脑地结束了当天最后一场手术之后,休息了一阵就走到住院楼去了。他本来是想着今天一定要向张弦道谢,却在电梯中碰到了沈天歌。

“出院了?”李思才在对沈天歌说明来意后,得到这样的一条消息,“这才刚几天就出院了?”

“啊,老白说怎么查都查不出有什么大的问题,阿弦就说那就今早出院吧,这样。而且说真的,”沈天歌看着李思才那明显的黑眼圈,“他都住院三天了,也不短了吧,我看你是白天黑夜连着过,都忘记几天是星期几了。”

李思才跟着沈天歌下了电梯,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居然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唉,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替我挨了一下才被伤到,我这样连句谢谢都不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太不像话。”

沈天歌走到护士站后把抽屉里的一罐咖啡拿出来递给李思才,“是哦你这么一说,感觉我们都该集体去道谢才合适,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阿弦他会觉得你怎么样的,他那个人会在意的事情意外的少。”

说完这话,沈天歌愣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地说张弦不会在意呢?兴许是那个自己曾经迷恋的断弦音矣的确不会在意吧,但张弦的话、张弦本人,那个不加修饰也剥去了伪装的人呢。

李思才接过咖啡后发现对方陷入了沉思,他虽然不知道沈天歌内心所想,但对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还是做得到的,“不管他是不是在意,我道谢是理所应当,总不能因为人家不在意,所以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吧。”

沈天歌很认真地看着说出这种话的李思才,“怎么感觉,这话不太像你说的。”

“什么,什么话?”李思才抠开咖啡罐。

“我以为你会说他多管闲事,本来还准备反驳你一顿来着。”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话虽这么说,李思才却觉得沈天歌的推测非常合理,他的确会是嫌对方对管闲事的那种性格。

初中的时候交作业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忘记写,当时跟他玩儿得很好的兄弟特意把自己写好的作业也藏起来,跟老师说自己也没写。老师打他们手心又让他们去操场跑圈,李思才跑着跑着就觉得跑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的背影十分碍眼。

高中的时候跑一千米,状态不好没跑到及格线,班长觉得就他一个人补考很没面子,就防水跑慢了几十秒。补考的时候班长跑在自己右边一路上喊了好几次“加油跑”,他当时只觉得非常心烦,仿佛那个想要帮他一把的班长消费掉他所有的面子。

大学时候班级聚会,他因为没钱所以不想参加,室友给了他五十块钱,说那是谁谁谁的生日,不去不合适。他当时接过那五十块钱,心里却充满厌倦感。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过生日的人一点儿不熟,分明就是去不去都一样的事情,到头来也不过就是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过着他们热闹的日子。

李思才从小到大,老师给的评语都是不合群,他觉得合群无用,并认为那些需要混迹在群体里才能够生存的人本身丝毫没有价值。

“你知道他本来是想跟你做朋友的吗,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拒绝别人的好意呢,你把人的好意都当成什么?”前女友在和自己分手的时候,把交往过程中所有的不满一口气倾泻,他当时只是觉得既然她这么厌烦自己何必当初要提出在一起这个建议呢。

这么一想,曾经的自己,在面对别人的善意时,真的会是个说出“关你屁事”的人。

那么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呢。

“你不就是那种人吗,别人对你好的话,你就恨不得人家立刻去死。”沈天歌语气平淡,却一句话戳中李思才的痛点。

“为什么。”他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勾得他一阵反胃。

“没有为什么啊,你就是给我那种感觉,我对你生气的时候你就会特别温柔,我对你温柔的时候你就会冷得不行,其实当初我和你分手,就算没有我妈,我也早晚会跟你分了吧。”沈天歌还是头一次对李思才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如此透彻地传达出来,并且在说出曾经和李思才的过往时,她也不会再觉得尴尬。

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吗?

她其实在这家医院和他重新相遇的时候,心里是抱着期待的,沈天歌非常震惊他居然还会再回到这个小地方,明明当初他赌气一样玩儿命学习考出这里来着。

回来时,她是护士,他是医生,都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学生了。

沈天歌不咸不淡地和他保持着稳妥的关系,李思才不靠近不远离地配合,直到双方知道对方仍然没有另一半。

现在却有了一个变数呢,李思才放下咖啡,认真地问她,“这还是你头一次跟我再说这事,是张弦让你想明白的吗。”

沈天歌也难得正经地直面这个问题,“想明白我其实一直都想得很明白,但是阿弦让我能够整理好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吗。”李思才低头盯着咖啡罐子。

“没有啊,哈哈,我被他甩了,而且两次。”沈天歌以为说出来的时候不会觉得多难过来着,但强硬地说出被他甩了这句话时,浑身燥热心跳加速,她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悲伤的感觉,所以又扯出来一个笑脸,“我真的觉得我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脸皮都用在他身上了。”

但是他真的不喜欢我啊。

“我可真是……”沈天歌越说越没力气,拿起那罐咖啡就开始一通猛灌。

李思才发现,即便是知晓了张弦拒绝了沈天歌,自己心中对他的那份嫉妒感依旧没有减轻。

他知道沈天歌绝不是那么随便的女生,她甚至是那种家长说一自己就算是满不情愿也不会说二的乖孩子,仿佛是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诠释什么叫做平凡的人。

平凡人,是了,自己也是一样啊。

那么多年来从来不愿意承认的真相,永远都在拼命回避的事实——

李思才心底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平凡人,无论再怎么努力,无论再去往哪里,自己骨子里永远都是这个镇上的小人物,自己永远都是底层阶级的人。他知道,并且知道自己周围的那些人分明也都是一样的凡人。

初中的朋友也好,高中的班长也好,大学的室友也好,他只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个普通人拼命想要成为不凡者的拼命的样子。

“别这么说。”李思才抬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以表安慰。

“哎呦,上着班调情,我这个老人该不该高兴一下。”意想不到的声音让两个人同时浑身一僵,然而沈天歌的母亲完全没觉得自己打扰了气氛,兴致勃勃地快步走过来同时拍着两个人的后背。

他们在看到她的那个表情和眼神的时候,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于是两个人怕对方为难,同时开口解释:“不是调情。”

这异口同声的默契还真是从来没有过,他们又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这一笑,仿佛是对过去的一种和解,莫名的轻松感让他们的表情不再阴郁。

“这还不是调情呢,你们俩感情好我很满足了,但是上班注意点。”廖医生眯着眼笑的样子竟然让沈天歌觉得她有些“不怀好意”,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唯命是从,难道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而自己是个孝顺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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