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叶拂灵还算稳得住，心里骂着，偶尔出声几句问候外面的慕圣卿，疼是疼，但精神足，中期慕圣卿便没再听到骂声，只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期连惨叫都吼不出来了，只剩下气力枯竭后的喘息声，和微弱的哭泣。

竟足用了一整晚，天都亮了还没出来。

立春知道，慕圣卿也绷到极点了。

此时里里外外的人无一不为叶拂灵捏一把冷汗。甚至有不懂事的小丫鬟轻声对旁边的人说：“娘娘这都足足生了四个时辰八小时了……怎么还没听见婴儿的啼哭声？该不会……”

“放肆！！！”几乎是在丫鬟后几个字落出口的同时，立春先了慕圣卿一步呵止了她想说的话，雷霆之怒下，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丫鬟嘴角立刻渗出鲜血，人吓傻了本能地跪下磕头求饶。

“陛下饶命！大人饶命！！”她不知道新帝和在场的大人都是功力极其深厚的人，还以为都听不见她说话，平时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自以为说得小声……没想到！

抬头哭饶时才发现慕圣卿杀意肆虐的双眸就落在自己身上，骇得她毛骨悚然，这比方才立春大人那带着怒火的一巴掌令她恐惧得多。她吓得浑身发抖瘫软，心跳如雷动鼓。

这才想起曾经几个姐妹小道听来后跟她说过的，新帝曾历经江湖血雨，杀人无数，出生时便有出佛身血之兆，血气缠身难化。难怪平日里见新帝那般在意皇后娘娘，今日娘娘生子，他却不进产房，不是怕产房血气冲撞自己，他是怕自己冲煞了两个微弱的生命罢。

新帝不信命数鬼神，竟然谨慎如此。

一时丫鬟的脑袋清明了不少，自知大难临头，死无全尸，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谁知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黎明，顿时天光大亮，沉寂肃杀的气氛全无。

“生了生了！”声线沙哑却掩不住兴奋的接生婆大喊着，“是位小皇子！！”

门打开，初夏先跑出来，满手的血也来不及擦，她江湖惯了，根本没在意那些规矩，只想着给大家报平安，笑着喊：“主子！母子平安！属下已经给娘娘吃下您给的药了，她没事！小皇子还哭着呢！”

慕圣卿迫不及待进产房的样子才有些附和年纪的少年意气，初夏跟着进去立刻关了房门避风。方才的丫鬟如释重负瘫倒在地，立春舒了一口气也笑开来，看了眼那丫鬟，让人带出宫就是。

慕圣卿虽然没说，但立春却能领会，他今日不杀人，不沾血气。否则方才那丫鬟说出不敬之语时就已经死了。

房中，叶拂灵脱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如白纸，汗水淋漓，手抓着被褥还没缓过卸力的那股劲，迷迷糊糊地问旁边的人：“接生婆……接生婆……我还活着吗？”那声音有气无力。

接生婆喜盈盈地笑着，“活着！活着！娘娘千岁！娘娘诞下了健康的小皇子！还活得好好的！”

叶拂灵似是松了一口气，笑了一下，想看看孩子，但一瞬间卸了全身的力后直接昏睡了过去。

慕圣卿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她问旁边的人自己还活着吗，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他没管自己期待了许久的小皇子，在叶拂灵晕过去时一步上前，精准地她握住她垂下来的手，凝视着她惨白的脸。

“叶拂灵……”慕圣卿想对她说点什么，谁知一开口竟然是哽咽的，一股酸涩的感觉直接涌上喉口鼻尖，他抬头看了眼身侧，一盆盆的血水还摆在雕花架上。

等叶拂灵再清醒，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她睡到了次日的清晨，似乎能听见轻轻的鼻息声，就在自己身旁。她睁开眼，看着躺在怀里睡得沉沉的、带着奶香味的小婴孩，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前天生了个孩子。

顿时眼圈通红，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脸上亲吻。

“醒了？”

这倒邪不闲的声音语调，叶拂灵背脊骨一直。慕圣卿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她翻身转头，抬起脑袋望着就坐在床上看书的慕圣卿。

慕圣卿就勾着唇角睨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生了个孩子怎么的？”

叶拂灵瞬间泪如泉涌嚎啕大哭：“啊……呜呜呜！！！”又怕吵醒孩子，抱住慕圣卿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腹部掩饰哭声，同时把鼻涕眼泪一起蹭在慕圣卿身上。

慕圣卿吓了一跳，叶拂灵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他弯腰抱住叶拂灵，轻声说道：“你哭什么？该我哭才对。我……”

“我那天差点以为，你要离开我了。”他的声音微哑，有滞涩之感。

叶拂灵哭得心碎，“那你还在外面看笑话！！别人家言情的男主都是进产房陪女主的！！就你！只有你！呜呜呜！只有你怕我生孩子的血气冲撞了你！你怕最后这几仗会吃败！！”

“什么乱七八糟的……”慕圣卿笑了声，“叶拂灵，你真是蠢。”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不再说，抱着叶拂灵，静静听她哭了小半个时辰。

待叶拂灵收拾好心情。慕圣卿拿出一件物什递给她，“这是萧浮光派人来给你送的东西。”顿了顿，他不想骗她，“我看过了。”

叶拂灵抬眸盯他一眼，小声嗫嚅，“你又偷看别人给我的东西……”她习惯了慕圣卿极强的掌控欲，知道他其实退让了不少，便也不多说什么，接过盒子打开。

这香味极其熟悉，她一时愣住是焚犀琴。萧浮光亲自教她焚的一种香，是那个有着将军战死典故的香。

“将军战死，妻子焚琴，灵犀不再，生魂不还。”萧浮光说过，这香讲的是妻子焚烧后追随沙场战死的将军而去，两人梦境桃源相见。

他将这个给自己，是在说他即将为国赴死，希望与她在梦中桃源见上一面是吗？

“他……”叶拂灵抬头望着慕圣卿。

慕圣卿摇头，“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已经死了。那晚你看到的小兵是他身边的人，从战场到皇都，这么远的距离，小兵来的这段时间，战场不知生出几多变数。要攻下梁国，萧浮光是我首要围攻的人，早在一月前，我便布置了合围之局。所以……”

战争便是这样，叶拂灵不是圣母白莲，怨不到慕圣卿身上，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她平安生子，黎国举国大喜，萧浮光丧命，梁国覆灭，举国大悲。

最后这段香，她打算亲自焚了，就当是缅怀萧浮光，也当是让自己好过些吧。

慕圣卿没有阻止，但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她在那边燃焚犀琴，他就抱着孩子：“出去焚，熏着我们了。”叶拂灵瞥他一眼，想着孩子确实不能闻这香，便真出去焚了。

三月后，梁国灭亡，黎靖枭三国瓜分地域，黎国吞吃了核心，谁都明白这场战争不过是黎国的第一步，黎皇不甘只当一国之君，大陆也不可能永远都一成不变，不知道三国鼎立的局面能维持多久，黎国又会在何时发展成第二个梁国，没有人知道。

慕圣卿并不急着继续征战，战事结束休整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封后大典。

慕圣卿承诺过她，一定会为她操办最盛大的婚宴。

根据帝后史记载：黎皇迎娶凤后时，集万人筹红物饰皇都，举国欢庆十日不绝，锣鼓喧天直闹云霄，他国之礼往来繁复，无不为其贺。后琉璃彩玉镶金凤冠，华纹织金霞帔，乘百鸟朝凤喜轿于宫外万级阶梯下迎至殿前，三叩九拜，祭礼齐全。乃大陆空前盛况，再无后来者。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