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裴寓衡像是没有听出话中怀疑两人有人抄诗,怡然自得地唤来身边小厮,镇定得喝水解乏,还笑着同其说了句话,方让其回去,就是不和他视线相对。
他喉咙一痒,也觉这一番怒火上涌,口渴了,让小厮给他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你二人,可还有何想说的?我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若有人承认,这我这里既往不咎。”
言外之意,只要你承认抄诗,该是你的乡贡生名额,我一定给你留。
宣君博频频向裴寓衡递眼色,奈何两人距离甚远,裴寓衡未能看见,他沉不住气,小声唤他,“裴寓衡!裴寓衡你听见没有,一会儿你不许承认,否则我让母亲弄死你!”
裴寓衡正巧咳嗽两声,捂着胸口。
他顿时大怒,“你个该死的病秧子!”
又见黄州长耐心已尽,急忙道:“黄州长明鉴,刚才作诗时每人均是分开而写,周围又有衙役如何能抄诗。”
“你这是在说本官糊涂不成!”
给了机会却不要,黄州长看向裴寓衡,“槐树小院是你做的诗?你可将诗给宣君博了?”
裴寓衡虽疑惑黄州长一口咬定是自己作诗给宣君博抄,但也绝不会承认,遂回道:“我一直与八郎在一处交谈,并未看到槐树小院,是以不能确定是否为我的诗作,另外,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给宣君博诗。”
“那是奇怪了,”黄州长让小厮将这两首诗拿到他们面前,“怎么两首诗的字迹都是出自同一人的,你们二位,最好在此解释清楚!”
此言一出,周围才子纷纷哗然,却是抄诗无疑,简直太大胆了!
裴寓衡伸手拿过小厮双手捧着的诗,转头看向双腿酸软已然要站立不住的宣君博。
怪道黄州长能一眼看出两首诗出自同一人,原是宣君博将他交给肖夫人的诗,原封不动的带到了拔解终选上。
作诗时,他只要像模像样写上一张,因其父就在衙门为官,那些衙役都是认识他的,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真让他蒙混过关了。
可笑肖夫人没告诉他诗从何人,他大大咧咧用了,还指望此诗让他入黄州长眼,得一乡贡生名额。
黄州长确实是看见诗了,若没有他的多次一举,还不会发现这诗的字迹同自己一样。
可谓机关算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此,就莫要怪他落井下石了。
他适时疑惑出声,看向宣君博质问道:“伯母日前登门拜访,要走了我刚写出的两首诗,说是要替我引荐给黄州长,可此诗怎会出现在你的手中。”
“裴寓衡你胡说!你父亲就是贪污谋反之人,你能好到哪里去,少在这污蔑我,分明,分明就是你抄我的!”
宣君博真是愧对他这个名字。
裴寓衡静静看着他。
一时间眼中闪过在长安闹市街口那沾血的长刀,耳边尽是“你父亲贪污谋反,不得好死”、“你不配做裴家子”、“离他远点,他父亲谋反,小心惹祸上身”的诛心之言。
“我抄你的?”他轻笑出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配,吗?”
“我裴寓衡年少成名,曾为长安花魁做曲一首而名动两城,我熟读四书五经、大洛律法,文选、公羊传、毂梁传、字林、三苍、尔雅等等信手拈来,你可要和我辩之一辩?”
一句话太长,裴寓衡抬起宽袖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已是面色苍白,撑着一口气道:“我忘了,三苍、尔雅你应是连听都未听过罢?”
才子们拍手叫好,“好,辩!”
你说人家抄你的,那你至少也要有可抄的地方。
宣君博被他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满腹草料,怎能辩得了。
见他不言语,有那被勾起兴致的才子出声:“哈哈,我读过三苍、尔雅,宣君博不与君辩,我可行否?”
又有人道:“裴郎,你可敢于我一辩?”
黄州长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先对裴寓衡道:“我我从未看见过你的诗作。”
又对才子们说:“拔解尚未完成,时间有限,他二人不必辩,你们若想与裴寓衡一辩,拔解后再开文会便是,现在就在这里裴寓衡与宣君博重新再做诗一首。”
裴寓衡自然不怕,提笔就写了一首拔解终选,亲人作祟,莫名含冤的诗。
此诗,应景,又是一气呵成,众人渍渍称奇。
再看那宣君博的诗,好家伙,那也能被叫做诗?
再看那字,八岁稚童都比他写的好,怪不得要拿裴寓衡写的诗。
黄州长一锤定音:“宣君博,你抄裴郎之诗一事,确凿无误,速速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