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怕忘记了,刀护法赶紧说,“我们是要去天空之城的,要见到望帝,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我不记得了,你们要记得,要提醒我,我们各自也要提醒,莫忘了。”
原来这就是谜题,是魔七说“要小心”的时候暗自提醒给他的。
接山众人不明白什么意思,但齐声呼叫的“要小心”却在后来帮了大忙,众志成城,心在一起就是一座坚固的城垒。
梦茵和剑章以刀护法为首,答应和记住了他的话。
二人也没闲着,梦茵走到路的一侧搓起了一堆土,不停地给那堆土说些什么话,说了很久。说话可以使顽石点头,也可以把土堆说得没有了,一点一点分散,土回到了土里。
剑章舞剑,舞剑就是刻章,剑气纵横剑法缭乱,乱中自有用心。他叫剑章,真的舞剑也真的刻章造印,不久就刻出了一方章印,是一个字。刀护法不认得那是什么,也没问是什么字,他知道这时候做的一切都很重要。
趁二人忙着的时候,刀护法也在做事情,拔头发。他不是拔而是薅头发,薅出了一绺白发出来,拍在了一些在梦茵剑章身上,另外剩下的似乎是没用,头发薅多了,就随手丢弃了。
路在远方。
是一条路,也是相同的一条路,各个时期的路。
时是时间在这里走过,走着走着下雨了,走着走着云起了,走着走着时间又泛上来作伴,想抛弃他们但又想起了他们,一步一程,一步就是时间的很多步。
期是记念时间的一种方式,被记忆的一个点。说明时间曾经在这里,感知时间的感知物也可能是人在过这里。在时间的过程中,每一点都是记忆,不是你的记忆但未必不是别人的记忆,时间是历史的历史。时间的意义就是界定,某一时某一刻,那一时那一刻,期就是这中间。
风雨兼程,风里雨里也在赶路,路不是路,路是时间,只有回头或者要说时间的时候路才是路。时间空间都用来被觉着,它们才会活着。
是心情活着,心情胜过了时空。
天大的事情,过了今天,事情就退后了一步。无数天无数的退却,事情不再紧迫,或者不再重要,想起事情的时候是新的时间空间,心情不一样了,它们也不一样了。
它们还一样,心情也不一样了。
走路是去完成了路,把路完成就是要去的地方。
很远的前方还在很远,也是前方,这时候他们盼望有个家乡,有了家乡就是到了地方。
每一步就是一个遗忘,行程走路是为了遗忘,把什么都忘了才有家乡。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场战事发生得惊心动魄,诸界中的一些魔头想要占领人间,结果被一个白头发的小子赶跑了,四海重升平,环宇安静下来。
也和我一样有一头白发,刀护法在核桃树下给围城一圈的乡村孩子讲故事,他记得这个自古讲下来的故事,但已经残缺不全,只记得一个大概。
说到白头发的时候停下来想了想,似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接着叹息一声,人老了就会有白头发。
我的头发就不白,年老的剑章头发一点也不白,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孩子们和刀护法在外面讲故事,他叮叮当当又敲打起来,他是铁匠。什么地方不好去,偏选中了他木棚外面的这块地方,也不嫌吵。有时候他打铁打急了,他们反而让他小声点,好像这地方是他们自己的。
铁匠铺在一处院子的外面,院墙后面就是铁匠的家。
梦茵大婶来送饭了。
孩子们一哄而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就算没什么好吃的梦茵也多预备一些,这都习惯了,自己和铁匠没有孩子,她喜欢孩子。
等孩子们抢去一些,有拿在手里的,有边吃边走的,还有一个带去一点给刀护法的。
日子这样过没什么不好。
但梦茵感觉到心里是虚的,似乎在什么地方把自己丢失了,这里她不是自己,还有一个她在另一个地方活着。
孩子们喜欢梦茵的一个原因是她文雅,待人亲切随和,大户人家出身,说话文绉绉的,却嫁给了剑章这个粗汉。孩子们抢她的东西,她也不生气,只说,“慢一点,慢一点,都有,抢没了再回家去做。”
饭筐子放在铁砧子上,剑章说:“你把孩子们惯坏了。”
忽然盯着梦茵看,梦茵以为有别的意思,抿了抿头发说,“望什么望,望地我都羞臊了。”
孩子们最喜欢学梦茵说话。
望什么望,望地我都羞臊了。
望什么望,望地我都羞臊了。
学说完了还哈哈大笑。
剑章伸手拿掉梦茵鼻子上沾的一粒饭粒,肯定是孩子们抢饭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粮食不怕吃,怕浪费和瞎了,梦茵总是很珍惜粮食,护着让孩子们小心地抢。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望什么望,望地我都羞臊了。
剑章说他没有白头发,自己却头发全白,为什么,刀护法拔下来一根拿在手里反复瞧着。
瞧得有些伤感和眼晕,却突然想起孩子们的话,再看看手里的白发,这是自己丢弃的白头发中的一根。
望什么望,望地我都羞臊了。
望,望什么望,望地,望地,望帝望帝,望。
怪不得自己总往这地方凑呢,原来什么都忘了他们也还在一起,原来不是巧合而是一种注定的安排。
赶走了孩子们,在核桃树下,青枝绿叶的影子里,刀护法给剑章和梦茵讲故事。讲从前的故事,他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讲着讲着,梦茵和剑章也都觉醒了过来。
周围是幻影,什么都没有,他们还在路上。
可怕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