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并不单独,是三间房的西间,被空气水断开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小屋子,像个小匣子,一个十余岁的小孩子挣扎在梦中。
他遗了尿,但没有醒,在尿中翻身想抓什么抓不住,满脸惊恐,似乎在逃避在跑。
孩子在前面跑,五人跟上去也跑,跑着跑着就成了风声。
风是有声的,孩子听不到,只看到草低草高,压下去一大片又站起来更多的荒草,极多乌云一样的大树纹丝不动,引来了野狗的狂吠。
天似穹庐就是天如锅盖,盖下来的一口锅,星子不怀好意的眨眼,万马奔腾,是狼们争先恐后的奔跑。
惊慌在后,无路在前,孩子的脸异常撕扯和苍白。咯噔看到一口荒井,竟然有水。顾不上了,头朝下倒栽葱跳下去,落是一种幸福,上有惊恐下有惊恐,这是一种幸福的藏身。
无法到底,不知道那是不是水,那是一个世界。
连翘伸手拦了一下。
他伸手,手就到了孩子要到荒井底部时的身下,他不站在井边,空无一人连他自己也未必存在的井口。
梦不是一个梦,是一个梦的两个路口,有了一次之后就是后面的无数次,经常滑到,没有选择的选择。
孩子醒来,似乎不曾睁开眼睛的醒来。刚才心有余悸,现在深深自责,又尿床了。
温热的时候他觉得冰凉,冰凉的时候他觉得温热。
空间从两头挤,一个穿插到另一个之间的没有空余,把自己分割成无数美丽的画面。都在关键的地方分界,眼睛,鼻子,同一个耳朵,嘴巴,心是不同的雨幕,横横斜斜也平平正正,下不到自己身上。
他无处可去,就泡在尿中沉沉睡去。
醒来的插曲往往不是真的,是真的也宁肯先遗忘,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怀疑那只是一种提醒。未到井底,就变换了场景,至少舒缓一些不用那么紧迫和惊心动魄。
穿过泥墙洞门的一条土路。
洞门总是被忘记,看不清,蓦然出现。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土路上了,杂草和野花,有一颗亘古常在的核桃树。
核桃从来没有成熟的时候,青青的和叶子一个颜色,叶子很大,巴掌大小,随风摇曳。
有一些矮的残缺不全的土墙,隐隐约约着,往左走就到了墙根。直前面有倒塌的石头房屋式样。身不由己,总是往右侧坡地上走去。
也有两种情形,一种是走上坡地还是在刚入洞门,梦门的地方。另一种是走上坡地,有一道高大的黄土墙,墙上经常上演一些故事。或者墙下有一道泥门,入了门又是另外的世界了,大人讲过的故事都发生在门之外。
似乎喜欢这里,孩子在这里至少是安静的,经常在这里,常常在这里。
这里没有东西。
五个人在这里盘桓很久,天黑天明是一场战斗的结果。结果被固定下来,都有半壁江山。孩子不愿意睡觉,但大人说去睡觉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闭目就睡而且睡着。
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也从来对那些等待他的不加拒绝,也不知道拒绝,甚至对下一刻要来到的视为稀疏平常,每个人都一样。
特别那个前奏成了孩子的宿命。
还需需要借助一些黑暗的影子,吹熄了油灯,那个木架子就会出现,粗制的敞口木条箱子。
他身处其中,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一定在其中,它来他就来。慢慢地往深谷沉下去,前一秒和下一秒,他总是睡着。
相同的故事一直重演。
东西真不在这里。
五个人离开。
三零三四列车等着他们,他们总能等着这列车。
同一节车厢,相同的一个人正在奋笔疾书。
一门:你会遇到一个人,痛苦的少年经历是每一个人的过去,也只有一个未来。
二门:可能只有事前而没有事后。
事前:这是现在,也是事后,中间的三步路是你去经历的。
事中:生,活,死。
事后:这是事后,也是事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你还认得你,你也还记得我。
三门:人的根基到底是什么?是生命。
四门:人在承载什么?时间够宽,这头到那头。空间够容,这年到那年。心情够好,昨日到今宵。是什么在记载这一过程,还是不用记载。
五门:人在被掳掠。
人在被争夺。
全部的目的是不使你思想生命的意义,不让你想起那个人来。
六门:我是我众多儿子的父亲,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只是他们各自都找到了父亲,那叫长大成熟,距离我越来越遥远。
七门:什么是我们的存在,存在为了什么?没有必然的后方,没有安慰的家乡,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最后的指望,为什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