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有一说书先生,整天对着个破碗唠里来唠里去,样貌那叫个普普通通,平凡至极,但清水城就这么个说书人,大大小小家户争破了头,都想塞孩子前去听课,免得给人留下个大俗人的看法。
清水城是没有书塾的,又或者一般说书人都看不上清水城这个弹丸之地,而距离最近的书塾,也远在百里开外的小孤山镇。
所以这说书人有那么的炙手可热,城里人都懂,每每到了鸡鸣之时,那说书人便准时准点的坐在颗槐树下,举着个银碗,大放厥词。
此时此刻,他面前已是座无虚席,听着说书人讲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故事,对于外面人来说可能太过虚幻,但城中的小孩却像听着故事一般,连连叫好。
这一日,槐树下。
说书人想比以往更加卖力,这是大伙都能感受到的,平时这个点,说书人举着银碗,百无聊赖,只有偶尔有了动静,才抬了抬眼皮。
“小李子,你说那个说书人每天都把故事说的夸夸其谈,明眼人一听都知那是胡吹乱嗙。可是,这个时候城内家家紧闭门窗,都赶集似的往城东跑去,这是为何。”周余生转首,看着明显还在开着小差的小李子,挪手轻拍其肩,小李子才一阵机灵的回过神来。
小李子紧皱着眉,心里似翻山倒海,为什么?他一直不明白。
“要不去看看!那信口雌黄的老头到底是怎么妖言惑众的。”周余生两眼放光,提议道。
小李子坐在华清宫外的台阶上,看着无忧无虑的周余生,欲言又止。
最后点点头,回了句,“行!”
就这样,一辆从城内开往城东的马车,马不停蹄的往城外开去。
出了城门,便见到那块象征性的槐树下,座无虚席,再看着槐树下,举着银碗的说书先生,那老儿抖了抖几乎要垂到眼下的长白眉,嘴中唾沫飞个不停。
好不容易说累了,咂咂嘴巴,清了清嗓子,又握住银碗踱了几圈,待周余生的目光缓缓卷开车帘朝那里望去,才吐一口气悠悠然开讲“上回书说道,三年前那大败敌军凯旋而归,引得整个淮南闺秀啊婢女啊小丫头啊甚至是夫人激动到彻夜难眠的周楚王,众人无不知晓他归来时英姿勃勃的样子,却鲜少有人知道他这回京之路走的是波折不断。”
小李子一脸阴霾,看不出他如今的表情。
却把起了兴致的周余生,听的那叫一个入神,连连拍手叫好,小李子见整个马车跟着在晃,便催促着周余生下车去看,马夫还得接着做生意。
周余生火急火燎的下了车,便坐在人群后面,跟着大家一起屏息的听着说书先生讲着他的故事。
“后来,当人们得知周楚王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淮南又是爆发了一场盛大的游行,你们猜是什么。”说书先生故弄玄虚的放下手中银碗,众人不解,觉得话不说完,不地道,便有人带头起哄道,“你这说书老头,话不说完,上房揭瓦,听到没!”
周余生陷入了沉思,只感觉周围的一切,还没有说完的话,犹如敲钟过后,时间在悬空里暂挂。
“简称天元盛世!”
轰!
周余生只觉得脑子犹如被一道闪电刺中,之后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睁眼看清躺在自己床边的男人,正襟危坐,赫然是槐树下那个说书先生。
“想不想继续听下去。”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淡然一笑。
周余生点点头,身子坐直,看着有些碍眼的长白眉,伸手挑起了那两束白眉。
“天元盛世,乃大晋最辉煌的盛世。大晋之初,现大晋圣上吸取前朝灭亡的教训,调整政策,与民休息,减轻剥削,才得以成为淮南三国之首,坐镇现今淮南大半武运。”
说书先生的一番话,犹如点醒了沉睡的人,周余生听在其中,不晓得天元跟父亲的天元不知有何关系。
“淮南是什么地方,我现在在淮南吗?”周余生弱弱的问道,生怕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无知嘲笑自己。
“淮南屁大点地。”说书先生笑了笑。
周余生沉默了下来,看着天花板上倒映的繁星,神情恍惚。
“孩子,未来你可会命动整个淮南的。”说书先生说到这里,也沉默了下来,只不过不是忙着开口,而是以一种莫名的目光打量着周余生。
“是吗?”周余生觉得不可信,所以语气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但是你是下下签。”说书先生还是跟着一笑。
“哀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拖,百事不亨。”
说到这里,他从袖中取出块竹签,不厚甚至有点细,通体青绿,抓着牌子的下方,是一头狰狞骇人的恶鬼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