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前任丞相指认现任丞相,被告本人又揽下罪责,不罚不足以维护朝廷威严。宗继的党羽则是尽力维护宗氏利益,力主从轻发落。
不过这样争执僵持的局面,正是霍存和宗继想要看到的。如此一来正好顺水推舟,把行刺帝王的表面罪名大事化小,罪至宗继而不牵连宗氏家族。
“宗继京郊行刺,然悔悟及时,救驾之功抵株连三族之罪。其本人,罢免丞相职位,褫夺太傅尊荣,撤去缙云侯爵位,贬为庶人。御史大夫宗晨纯良无过,准其三年丁忧期满后召回朝堂,官复原职。”
“陛下!行刺圣驾之事岂是小事,岂能儿戏!老臣与宗继当年一同受命托孤,八年来的师生之情笃实深厚可以理解,可是陛下如此以罢免全部官职的轻轻处罚,让陛下身为大夏天子不容冒犯的威严何存!”王宜建好容易抓到削弱宗氏势力的机会,而霍存的处决本身也是过于轻描淡写,除了宗氏党羽以外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陛下!即便不罪及家族,其本人也断然不可轻易放过。按照我朝律令,即便将功折罪赦免株连死罪,也应终生监禁,以儆效尤!”礼部尚书周凡素来以“正名”为己任,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要在他这里合了规矩。
“罪臣愿自请入狱,日日受刑赎过,但求平息天下怒火。”宗继叩首至地,“但求陛下开恩,各位大臣体谅,饶恕宗某族人!”
“陛下,宗大人八年来劳苦功高,罪不至此啊!”宗氏门人纷纷跪倒在地,无可辩驳,只能打打人情牌。
“够了!朕不想赶尽杀绝,也无意必须要一条性命来补偿。一日为师,朕终生感念。朕不会依宗继所言处置。便关入刑部大牢,受满刑罚三月,也算狱中为祖父戴孝。三月过后,朕筹备婚事,宗继没入宫中,充作最末等宫役侍奉,无诏赦免,终生不得涉政。”
霍存倔强地站了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她目光如刀剑般刺穿着每一个人的胸膛,手握成拳,捏得关节咯吱作响,咬牙切齿地从口中说出:
“此事到此为止,朕不愿见刀光血影,国无宁日。朕以后也再不想听到有关的半个字。旧事重提者,朕就让他代替宗氏,受株连三族之责!”
霍存绕过御座前九龙盘踞的香炉,木木地走下一重重台阶,在宗继面前站定。
“罪臣,不,罪囚——谢主隆恩!”还伏在地上的他清朗的嗓音响起。言毕,他直起腰来。
霍存亲手抽去了他象征身份与尊严的束发簪子,青丝散落,乌漆漆一片,刺疼了霍存的眼睛。
那是对于一个曾经身份尊荣者来说,最大的屈辱。
殿外走进两个侍卫,用铁链长枷绑住宗继,生生拖走。
在场明明几十个文武大臣,霍存却觉得这偌大的议政殿无比空旷。
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了少女疲惫的声音: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