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兼数职的婆妇听见门被拍得连响,忙丢了笤帚赶上来开门,先被珠宝光气晃花了眼,定定神才辨认出来人,赶紧扯开笑脸,高声道:“呦——是姑奶奶!您回来啦!”
沈梦华雍容华贵地迈过门坎,合碧自己捧着药匣,又提一只食盒,低声吩咐剩下的人候在耳房。
“母亲近来身上可好?这会儿在做什么呢?”她睃视一圈,院子里甚是荒凉,杂草半人来高,一地去年的枯叶残渣,满院青砖更加苍白,映了日影看,空中飘着无数尘沫。
“……夫人,夫人……”婆子双眼来回乱看,迟疑半晌方道:“夫人就还那样,现在……大概刚吃了药,睡下了。”
沈梦华登时气塞胸膛:雇你在家是干嘛的,什么也不知道?有心说她两句,又怕撕破脸,背地里对母亲做什么手脚,只得强扭了笑,往屋里走。
进了屋,一股混杂了药渣、隔夜汗、窒闷溽热的气味扑面而来。地上杂乱无章,又是药罐,又是堆着衣衫的凳子;窗前下了竹帘,屋内极暗,只望见床上黑乎乎一团,全然没有人形。沈梦华一边让合碧去开窗,自己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声叫道:“母亲……睡了么?”
床上那一堆东西下面传出低低的呻吟声,动了几下。合碧推得窗户嘎吱吱响,好不容易才打开,屋里顿时亮了许多,一束阳光射进来,射到地上,床上。沈梦华惊愕地直起身,现已是四月,床上人仍捂了一堆被子在身上,只露出小小一颗头颅,格外瘆人。
沈夫人自己倒不觉得,咳嗽两声,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杂乱蜷曲、灰白的头发散了半边,垂落下来。她睁大久不适应光的双眸,哑着嗓子道:“回来了?……过来坐下……宛如呢?”
“在……府里……”沈梦华嗫嚅道,硬着头皮坐到母亲身旁,在母亲的注视下局促不安,不知该看向何处。
“侍郎最近怎样?”沈夫人探手抓过床头一只锡罐,吐出一口痰。
沈梦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脸上不自觉地现出嫌恶的表情,答道:“还、还好。”
沈夫人冷哼一声,重重地把痰盂顿回去,从枕下扯出一方熟罗帕子抹抹嘴。“你看看你现在,成个什么样子?说话时看着人眼,别窝窝囊囊的没底气,让人看了就来气……为娘打小儿就教你,怎么越大越浑忘了呢?还有,女子……全凭手段拢住丈夫的心!你从小儿不言不语的好性儿,就别指望手段了,可容貌自是一等一的,更得好好打扮,穿衣搭物的讲究着些。说了不知多少遍,你怎么就是不往心里去呢?!”
“女儿不敢……这……这是青花的啊……”沈梦华小声道。
“单青花就完啦?这衣裳太花,你脸太嫩,压不住,懂不懂!”沈夫人厉声喝道,一时用力过猛岔了气,俯在枕上一阵猛咳,唬得沈梦华扑上来连连抚背,又四下里张望,想找碗茶水。沈夫人甩开她,恨铁不成钢地又说一句:“插一头首饰做什么?你是个人,不是首饰匣子!”说完重重地往后一仰,合上眼。
沈梦华低了头,涨红了面皮,不敢言语,讪笑着示意合碧把药匣食盒送上,细声细气地问:“爹……爹最近怎么样?生意可还行?”
“姑娘,难为你还想着有个爹!嘱咐了多少次,提携着点娘家,也不见些动静。生意么,关门啦!你那爹,上别家记账去啦!”沈夫人憎怒道,又咳嗽起来。
沈梦华几乎要哭了,陪着一万个小心,更加小声地说:“母亲……秦桓是礼部的,管不了茶叶生意……我,我捎了两匣好药材,还有些点心,说是大内的药膳方子做的,蛮滋补,您,您尝尝……”说着打开食盒,捧出一盘点心摆在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