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我真的,好累。”
寒竹看她神态恹恹,心中无奈,便从桌上取过来果脯碟子递上,秦宛月摆摆手,向后靠在床栏上。
“明明出嫁是大喜之事,我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你可还记得当年上官清英大婚之景?父母高堂,何其喜乐!如今轮到我……我又该去哪里讨爹娘一声祝福?”说到此处,秦宛月掩去眸中黯然,“阿娘当年横遭祸难故去,我已经没能守孝;如今阿爹离世,丧期未过我却要大婚——我实在做不到问心无愧。”
她看一眼寒竹,低声道:“我为达目的可以舍弃一切,唯独亲情……寒竹,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就算爹娘俱为秦桓所害,但循其根本,若非以为我溺水而亡,阿娘岂会思念成疾,给秦桓下手的机会?阿娘不死,阿爹更不会中风!所以我当年究竟为什么,对越王瞒下自己身份!寒竹,你说,若我当初如实相告,越王难道会押着我,不让我回家吗?!”
“殿下当时年纪尚小,又陡经变故,失了对策也在情理之中,您何苦执着不放,徒增伤怀?”
秦宛月怔怔看着寒竹,良久嘴角浮起一抹自嘲,“……我瞒下身份,是觉得他既憎恶我到要我死的地步,即便回去了,互相又该如何面对。”她语声低哑,“是不是傻透了?我现在每次想起便后悔万分,他都能对我下如此狠手,我还强装大义,简直是……活该。”
“你可知我昨晚梦见什么了?”秦宛月沉默片刻又道,信手把玩着那块玉玦,面色萧索。
“我梦见阿娘在哭,怨我不孝……阿娘说得没错,眼见就要大婚,别人家的女儿都要前三夜与母亲同榻而眠,大婚日临上轿前敬酒三盏,谢父母生养教诲;我却连一炷香都不能上,养我何用?穷我此生,怕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供奉爹娘灵位,四时祭祀了。
“我之前也曾想过,出嫁时虽无爹娘相送,但萧氏终是亲族,哪怕有一人在大婚日于观礼百姓中遥送,默念一声‘愿秦氏女琴瑟和鸣,白首乐康’,也能算作母族送亲……如今看来是我太奢求了。从被册封为郡主转投做了上官氏,我便舍弃了自己的身份和族亲,又凭什么领受尊长祝福?”
“殿下……”寒竹劝慰道,“您只是因婚期将近,心中紧张才胡乱做梦。况且夫人早年那般疼爱殿下,如今在阴间也定会体谅殿下的为难。还有,殿下在南朝时,不也月月抄录经文送去寺院超度么?夫人断不会因此怪罪殿下,您就放心吧。”
秦宛月的心结并未因寒竹这几句话就释然,她摇摇头,强挤出一抹笑,故作轻松道:“对了,阿姐近日可有消息?”
“大小姐本该三月末就到京城,偏撞上北疆封关。最近一封信是三月初发送的,那时大小姐便打算整饬商队取道西北,从贺兰关绕回来……大小姐说,会尽量在大婚前到京观礼。”
“仅剩三天,还没消息,怕是够呛了。”秦宛月淡淡一笑,长吁一口气和衣卧到床上,疲声道:“我睡会儿,你也歇着吧。”
寒竹为她掖好被褥,悄悄退下。
“大小姐若再不赶到,只怕小姐这心病就成魔障了……还剩三天,也不知商队行到哪儿了,还是送信去催问一下吧……”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眉头紧蹙匆匆往随嫁宫女住的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