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岸桃花开两枝,秋风羞红绿桃实。
—虞梅柒
第二天醒来,已是午时之后,他早已离开。阿怜候在我身旁,见我醒来,便递来热粥。我本想从床榻上爬起来,却因浑身酸痛脱力,迟迟不能起身。阿怜放下热粥,贴心地将我扶起,再喂我喝粥。
粥入口中,未尝香甜,反是苦味,还非一般清苦,而是一种胜过黄连的苦涩。这苦涩在舌尖打转,久久不散,顺着舌头,传至脊梁,苦得我一阵战栗,让我难以下咽。我不想再吃,阿怜却说是他特意遣人送来的,还必须让我吃完。我若吃不完,便要把我软禁在这长生殿中。
我自是奋起不愿,怎料想,自此,他便真的将我软禁在长生殿中,还久不来看我,让我好是生气。阿怜见我生气,反倒笑了。我还未怪罪她告密我未吃完苦粥,此时她还嘲笑我。阿怜忙解释说,她不是嘲笑我,是见我生气,觉得我终于有了人间烟火气,觉得高兴才笑的。
阿怜说此前很少能从我的神情或言语中看到情绪的变化。总是一副识大体、明事理的模样。且眉间常带有一点忧郁,双目冷漠,不落凡尘样,飘飘若仙。如此缥缈,实让人难以触及。
我想了想,阿怜说的没错。或许自己只有在渐面前,或是梅花派中才会显露真性情吧。渐是总喜欢想办法逗我,久而久之,自己也习惯了与他逗趣。在梅花派中,长夫子性情洒脱,不拘泥,也常和我们打趣。下山之后,似乎就无他人能与我逗笑打趣了。
好吧,那我便认了。这长生殿既然只有我与阿怜主仆二人,也要活得恣意、惬意。
我便遣阿怜去弄些梅花种在长生殿,不知阿怜如何作为,竟差人去长白山取了几棵梅花树回来。可那些梅花树显然只是长白山上的山树野花,毫不见梅花谷中梅花的气韵,何况西秦不宜种植梅花。阿怜尽心竭力的培植,换来的只是枝叶枯败,这让我失了兴致。阿怜看出我的心事,又托人带了两株树木,种在殿中。
起初我不识这是何物,见其枝干横立,绿叶消瘦,还以为又是那梅花树,也就毫不上心。随后,阿怜每日辛勤浇水除虫、施肥养育,这树便开始生长起来。到得春消暑来,已有朵朵羞苞。我才问阿怜是何物,阿怜说这是西蜀桃花,是此前西蜀国王族养育之花,取自西蜀山上,花开时气韵芬芳,是难得的品种。我瞧见那花骨朵含羞未放,却已有夭夭姿态,正如《诗》中所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灵气初显,便来了兴趣,每日便同阿怜一道浇水除虫、施肥养育。
六月将至,暑气初显,这西蜀桃花已是大变模样,两株树上开满了桃花,连簇成云。其花与梅花有几分相似,只枝干不如梅花那般枯瘦,反是有几分丰腴,生的婀娜多姿,妖娆万千。再予之以夭红的花朵,气韵顿开,若是浇雨一场,更是‘花色沾雨泛娇红,氤氲芳菲掩香浓’。
阿怜见我喜欢,之后又差人连续带回几株,将这长生殿种至桃树遍地,花开漫天。我好生欢喜,想着我与阿怜,一仆一主,在这偌大的咸阳,辟出这一片无人惊扰的自在地。
一日,我在赏花之时,见一桃花盛下竟藏着一颗青桃,便唤来阿怜。阿怜一见比我更惊奇,她说这西蜀桃花被西蜀国王族育化,早已不再结果,没想今日竟还能见西蜀桃花结果。
不知为何,那之后我就爱上了吃桃。燕国从未有桃果,我入秦以来,也未尝过。但那日见那青桃,心中就产生了欲念,我与阿怜说,阿怜就天天给我带来桃子。也是奇怪,无论我如何吃,似乎都吃不腻,到后来,我几乎以桃为食。甚至吃至发呕,仍是想着吃。阿怜想为我叫侍医,我却想起在长白山上看过的医书,拦住了阿怜。
阿怜在我的万般阻挠和威胁之下,一直未告诉嬴政。然而某天嬴政却不邀而至。
“你来作何?”
“寡人是你的王上,你是寡人的夫人,也是长生殿的主人,有何不能来?”
“王上今日是来了什么兴致,这长生殿清净了半年,都不见人来。今日王上来的这么突然,让我这清净的长生殿如何招待王上。”
“书上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你何必如此膈应寡人。”
“不知王上作何想,小柒怎会讥讽您,您看我这长生殿简易粗陋,小柒倒是习惯,就怕王上无以忍受。”
“夫人如此冷漠,那今夜寡人就留在长生殿,与柒夫人叙说叙说旧情,免得夫人怪罪。”
我双靥绯红,想起婚嫁那夜模糊的场景,又见他如此坦叙,耳根也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