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新最欢喜的日子截止在那个早晨,大殿中朝臣上书,请求皇帝把长公主迁出内宫之中,避居在外城的公主府里。
景纾知道宫中是有朝臣的眼线的,但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的手已经伸到这么长了,当下便把当前的两个,喊侍卫来把人拉出去,要下狱处罚,但其他的并未消停,反而纷纷上谏言。
其中一个胆大的扬声道:“如今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说陛下与公主行为大胆,臣等虽知道这话不尽然,但如今放任下去还是会有碍陛下的品行,这才大胆进言,望陛下三思!”
这边亦新在内室里,听着身边宫人回禀着前面传来的话,有些怔愣,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顶着语舒的身份活着的。
宫人见状有些害怕,轻声回禀后便连忙匆匆退下了。
亦新自己倒是没有在意到这些,只是手上捏着一只珠钗,指节都泛白了。
原本随侍在身边的淑清在随着亦新和雍宛在京都立住了脚跟,便说想去守皇陵了,亦新知道她的意思,便随了她的心意,安排她去了正在修建的长公主墓,她走之前雍宛也来送行。
亦新以为他是冷清的性子,不成想他却像是在和长辈说话一般,并没有显现出倨傲来。
雍宛递给了她一块儿玉佩,说道:“姑姑此去,往后想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你自己多保重。这是从前,我母亲的,便给姑姑留个念想吧。”
淑清从他手里接过去,眼里泛起了些许涟漪,她笑着说:“这是公主留给你的,说是保平安的,公子自己好好收着吧。”
雍宛不接,只是笑着看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淑清看着他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话他并没有当真,轻叹了一口气,她嘱咐道:“既然公子赏了奴婢,那奴婢就不推辞了。公子自小便聪慧,但还望不要把错都归结在,夫人那里。那样的日子有多难过没人晓得,但她对你没有亏待过,只是不曾亲热罢了,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您如今怎么说都还小呢,往后,总会知道她的苦衷的。”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上了马车,此去几年,再无音信。
亦新不知道如今淑清在外边有没有听到这些闲话,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应该是要唾弃自己的,平白坏了语舒的名声。
雍宛跑到亦新的寝殿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身着华裳,手臂垂着,点点血珠滴落在白玉铺就的地上,很刺目惊心。
他放缓了步子,却踏的极稳,响在殿里的声响果然惊醒了亦新,她抬起垂着的脖颈,有种脆弱的美感,叫雍宛心里一颤,意识到眼前这人其实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他故作生气的问道:“服侍您的人都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偷懒了,我得好好罚他们才行。”
零丁的几个站在角落的宫人闻言慌忙跪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颤着嗓音道:“公子饶命!”
亦新正想开口拦住,雍宛便先一步道:“还不都给我滚出去!”
待人都走干净了,他才温声道:“你手流血了,我给你上药。”和刚刚的判若两人。
亦新如今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就任由他拉着自己包扎伤口。
雍宛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心不在焉,便轻声问道:“你在这里住的开心吗?”
亦新闻言显得有些茫然的道:“从前都是很开心的。”
雍宛也不再追问为何现在不开心了,只问道:“京都很大,你能住的地方并不只这内宫中,你想去哪里我肯定都是和你一起的。”
亦新低头望向他,他蹲在自己身前,认真的包扎着伤口,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又收回了目光。
她只轻声道:“可我还想住在这里。”
雍宛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任性,全然是少女的姿态,便浅浅笑着,说道:“那便住在这里,有我在,不会叫他们再说这样无畏的话了。”
那时候亦新像是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只按着原本的步调走着,自那天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朝堂上和雍宛保证的一样,那样的话倒是没有再出现过了,一切好似都恢复了平静,亦新故意忽略了那些翻涌在平静下的暗流。
那日本来是很寻常的,但宫人上前来禀报说有人上门求见,是托的雍宛,而雍宛便把这事又传给了亦新听。
亦新问道:“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那宫人答道:“说是姓花,旁的公子也没有多说。”
亦新一下子便激动起来,吩咐道:“快把人带来我这儿,快去快去。”
那宫人忙领了命去,其余的看到亦新这个样子也晓得这人恐怕很得公主看重,立即打起精神了,生怕一会儿怠慢了这人。
亦新哪里晓得旁人是如何想的,只想着自己和花花许久未见了,自己这边脱不开身,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此次前来要多留她几天,又想着花花定然要责怪自己的,却也不怕,笑着吩咐着人去准备茶点,起身去屋里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想着到时候要带她去御花园逛逛,叫她瞧瞧这凡间花草也是奇妙的。
雍宛早料到亦新会这么着急,派人来禀报的时候便带着花花去宫门口等候了。
他看着面前人的模样,本来不算美貌,偏偏一双眼睛透着光彩,给面貌增色许多,想起亦新,心里有些好笑的想,是不是妖族的都是眼睛长的好的。
雍宛却只装着不知道她的底细,问道:“听姑娘说是和公主早就相识的,可我瞧着你只比我大几岁的样子,我从前都没有见过。”
花花眉眼里透着一股狡黠,答道:“公主从前在北疆来看过我家主人,我便是那时候服侍在身边的,后来公主想将我要走,我想着主人家里要照顾便推拒了公主的好意,可如今家计艰难便来投奔公主了。”
雍宛挑着眉看着她,听完便笑了起来,说道:“我母亲向来是个善心人,姑娘往后必然要长留在京都了。”
花花笑着没有搭话。
没有冷场太久,便有宫人来召说要领着花花去见长公主的,花花施了一礼便跟在宫人后面进去了,一旁有宫人询问他是否要一起进去,被他摆手拒绝了,他笑着说:“公主今日见到故人,恐怕没时间见我的,我还是不要去讨嫌了。”
他话虽说的客气,但宫人却不敢顺着他说,连忙垂着头没有说话,谁不知道如今这位公子在朝堂上俨然是热手的人物,虽说官职不高,但每日府邸来往的却没有小人物,上回协助办案,那手法也是毒辣,差点儿被弹劾,还是陛下看着是自己外甥,把事情压了下来,自己要是得罪了他,谁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雍宛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心情颇好的离开了宫门口。
这边两人碰上了面,花花正要行礼便被亦新给拦住了,把她拉着和自己坐在一块儿,看着宫人们把茶点都摆上了便挥手叫她们都退下去。
等内室之中只剩了她们两个,亦新便忍不住抱了一下她,语带娇嗔:“你怎么才来找我。”
花花佯装生气道:“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我都没说你这些年都没有给我来信呢!偏偏我记挂着你,巴巴的赶来见你。”
亦新看着她那样哪里还气的起来,两个人一齐笑起来。
等叙旧完,花花才拉着她的手,正色说道:“我这趟来是把语舒带来的,如今她正被我安置在客栈中,我使了障眼法。如今你想好怎么安置她了没有?”
亦新闻言沉吟了一下,便把雍宛和淑清已经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说道:“所以到时候咱们便把她安排在淑清那里,那里正好也是往后她的墓,正合适。”
花花看她说的认真,知道这位淑清定然是可靠的,便也不再多言,只问道:“那这件事你要和那个小孩说一声吗?毕竟是他母亲,到时候怎么也要去送一程吧。”
亦新想了想便道:“那到时候你在外面安排好了,你走的时候我出宫去送你,然后去他那里说一声好了,也不算打眼。”
花花闻言却有些脸红红的,顿了一下没有答话,等亦新有些奇怪的望着她的时候,才轻声道:“亦新,我路上遇着了一个人,他很好。我不想回焦谷了。”
亦新没料到会是这样,有些吃惊的望着她,看她娇羞的模样,忽而觉得这样也好,便笑道:“那你就能在京都陪着我了,这样也好。”
花花看她没有说自己耽误了修行,心里更是开阔了不少,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是想着凡人一辈子不过就是那么几十年,等我陪着他入了黄泉,就再回来继续修行,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不会被天道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