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他的疼爱和忍让没有挽回秀芝的心意,她背叛了他,和有妇之夫私通,而那个天杀的有妇之夫,竟是自己敬重有加的炳炎大哥哥……
秀芝究竟有多喜欢大哥哥呢?连死了都要和他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
他只看了一眼,便无法承受他们的那种轻蔑,像个临阵脱逃的士兵一般,一言不发,只管找个角落躲藏起来,就只蜗牛,受惊地缩回自己的壳里。
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可不是么,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他捧着那个被烧得半焦的象牙梳,嚎啕得像个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哭得有些累了,慢慢安静下来。忽觉屋外一片混乱,叫喊声,脚步声,痛哭声掺杂在一起,炸了锅一般沸反盈天。
他想,黄家一夜之间没了三条人命,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他无力去理会,只管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很快有人用力拍起门来,“三哥哥,三哥哥,你快出来啊!出事了,出大事了!”是黄莺儿的声音。
炳坤依旧默不作声。
“阿娘去了!三哥哥,我们没有阿娘了……”黄莺儿哭得痛彻心扉。
“什么?阿娘她……”炳坤暗哑地叫了一声,就像被突然抽去了脊骨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又过了几个时辰,喜莲和桂兰已经为黄罗氏擦洗完了身子,又换上了她多年前就为自己备好的寿衣,炳坤还未出现。
桂兰不解道:“三兄弟里,婆婆最疼炳坤,也数炳坤最为孝顺听话。就算他还在为秀芝的事难过,可她的事再大,还能大得过婆婆去?都到这时候了,他竟连个面也不露?”
喜莲也觉得事情不妙:“是啊……平日里婆婆有一点小病小痛的,他知道了都会跑在最前头去瞧,又说上许多知冷知热的话,今儿他是怎么了?”
她不由得想起黄罗氏生前说的那些话来:“我最放心不下的,是炳坤!他心性最弱,偏又遇上这种不堪为人的丑事,只怕很难挺过这一关……”
“怕是不好,快让炳乾去瞧瞧!”喜莲急道。
炳乾去拍门,还是无人应答,不得以使了蛮力,撞门而入。进了门,只往里瞧了一眼就呆住了——只见炳坤自挂于房梁之上,手脚僵直,早已没了气息!
很快黄家院子里又传出阵阵惊呼,哭声更盛。不过短短两三日,黄家连失五口,可谓惨极,痛极!如同好好的天突然塌了个大窟窿,个个伤心欲绝,哭得泪人一般。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黄家的债主听闻此事,即刻找上门来要帐。喜莲央求了半日也无用,只好招集炳乾一家商议。
家中的银钱除了用来办理丧事,还要留些做嚼裹,蔗田里的收成没了指望,再借已无可能,只得由那债主将典押的十几亩良田收了去。
黄罗氏早为自己备好寿材,黄家又添置了四口薄棺,一一入殓后,只停放了三日,便抬往祖坟所在的后山上草草落了葬。
黄罗氏的几个娘家侄儿,特意从江城赶来,送姑母最后一程。
当年黄罗氏未嫁之时,与大哥哥的长子玉龙的关系最为亲厚,出嫁后仍与他保持着联络。
逢年过节时,玉龙会托人给姑母送来礼物。每逢黄罗氏生辰,玉龙还会亲自上门拜访,送上一份厚礼,少不得随赠一大包自家作坊出产的优质沙糖。
惊闻姑母过世的噩耗,玉龙不胜悲痛,带着妻儿连夜出发,马不停蹄地从江城赶了过来,在姑母的灵位面前哀哀哭得伤心。
虽然黄罗氏只是个寻常妇人,然而生前广结善缘,在灵泉村颇有些口碑,出殡路上也有不少亲友、同乡路祭。
但见五口棺材鱼贯而出,黄家人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回想起数月前迎娶新妇入门的盛况,顿有恍如隔世之感,不禁唏嘘不已,叹息连连。
正所谓:
昨日迎新妇,宾客坐满堂。
笙歌喧阗闹,酒肉五里香。
金玉相辉映,珠玑添喜忙。
今日遇大丧,泪雨送亲难。
哀声恸天地,缟素犹绕梁。
兴尽复悲来,世事总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