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借着烛光看他一眼,顺着暗梯慢慢拐下去,良久方淡淡道,“当年,我确实有了遁世之心。”
那人似乎一怔,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流淌,他自然看出雍黎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虽早知她气度风华不比旁人,却还是惊异于她口中的当年。到底是怎样的当年,怎样的旧事,能让一个少女在本该是琉璃般剔透明丽的年纪生出这样的深沉来?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那烛火噗地吹灭了,四周突然暗了下来。
雍黎不太适应这突然来的黑暗,她伸手欲扶着墙往下走,却摸上黑暗中同行的那人伸出的手。
那只手清瘦修长,却有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指间的温凉,仿佛雨后杏花初开的清润。
山木润,琅玕湿。秋露下,琼珠滴。
这样的温度,这样尊重而又亲近的距离,雍黎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再不曾遇见过,似有甘泉慢慢渗透入,她一直以来早已毫无生机的荒芜的心。
她欲缩回手,而那人却微微合起手掌,将她纤小的手完完全全地包入掌心,他姿态澄然,神色朗然,全无一丝狎昵之意,低低道,“火折子没带过来,你小心脚下。”
“多谢。”雍黎抽回手,淡淡道一声谢。
她转身,手指在右侧墙壁上有规律地敲了敲,原本的一条死路中,又慢慢开了一道暗门。
那人看着黑暗中慢慢打开的门,展眉一笑,“各国贵族家中的密道大多隐秘,你这般轻车熟路姿态,实在不寻常,你与璟王府关系匪浅?”
雍黎神色如常,不置可否,“你既然能知道那间暗层,我又如何不能知道这处密道?”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微微深思,“这处密道通向临湖竹林掩映下的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寻常不会有人发现,沿着那条小径往西走,那里有一片树林,你从那里走。”
那人看着她的背影,声音低沉,“你不一起走?”
“我还有点事。”雍黎开了最后一道暗门,踏入清疏阁后密密的竹林,青黑如幕的天空缀着几颗星子,弯弯的月牙凄清地挂着。
她看见竹影下长身玉立的那人,看见他神姿天成眉目朦胧,她道,“今日你我各怀心思,我送你至此,算是……凤归答谢谢兄上次的相救之恩。”
她轻轻淡淡地挑明了身份,谢时宁的易容真的天衣无缝,而雍黎认出他却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他的气质,她对自己留意过的物事素来敏感,更何况不久前才共历过险境的谢时宁,更何况谢时宁的气质本就独一无二。
谢时宁也没想过自己能瞒住她,他觉得这女子天生有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她明慧炯彻,不为外物所动,却能坚守自身,故而,她通透清明,能拨开尘世茫茫障目之隔,见世人所未见。
他一笑,朗月清风顿时入了眼角,“我承凤归之情,多谢。”
停一停,他又道,“我期待与凤归的下一次见面,望凤归好好保重。”
雍黎伸手一引,请。
她看着谢时宁悠然平静的背影,迎着秋日里的袅袅松风,慢慢消失在密林深处。
她的目光依然停在惊鸿影散的那个地方,而四周却突然有渐渐靠近的轻微杂乱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枝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雍黎微微转过身去,那些声音突然止住,有一人隔着树影探问,“来者何人!”
“是我。”雍黎负手,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她姿态从容带着众人不敢轻视的凌冽雍容。
“殿下?”为首的夏辉惊讶之余,忙率众人执礼参拜,“殿下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他看雍黎方才来的方向,应该是半隐湖清疏阁那边,但之前他们搜索刺客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难道殿下方才也在?刚刚明明看见殿下送走一个人,那人是谁?难道殿下与那刺客有什么关系?
他这里心神浮动,却在雍黎微微偏头的一个若有若无的眼神下,更恭敬地低下头去。
“人抓到了?”
“没有,那人虽不善隐匿,但功夫奇诡,我们根本追不上。”夏辉有些羞愧,堂堂璟王府护卫军,几百人追一个人都没有追到,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府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
“这事不必理会了,你们去吧。”她停了停,又道,“我在这里歇一晚,我的行踪在车驾到达之前不可泄露,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紫薇zieixs